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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淑媛】《名门拈花微笑 嫡秀》作者:清风逐月(完) 将门淑媛


更新日期:2016-06-03 01:47:33来源:网络点击:339282
第20章 走亲访友
季重莲暗自吐了吐舌,她自认没有这般伟大高尚,关注邸报不过是为了掌握朝廷局势动向,以便作出自身的调整,在将来为他们姐弟谋个前程罢了。
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漂亮,至少便打动了石勇。
季重莲盘算过,古代的男人要想活得好活得意气,那么唯有出仕的这一条道路,商贾虽然富足,但地位低下,真遇到什么事了还要处处打点求人,看看如今三房的曾姨娘便知道,她娘家还是地方首富,不也只能沦落到给官家做妾吗?求的也不过是一个臂膀和依仗。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做生意,但她又没有繁复的经商头脑,小打小闹赚点嫁妆本那是可行的,真要做大做好做到遍地开花,她自认没有那个金钱、本事以及后台。
而古代女子唯有出嫁一途,嫁得好,那是运气,嫁得不好,那是世情,一百对夫妻中要是有一对琴瑟合鸣那便是万幸了,而她确信自己不可能幸运地成为那百分之一。
那么,趁着这有限的几年时间,督促着弟弟上进学习,为他自己谋个好前程,在四房至少能不受人欺负,挺起腰杆来做人,连带的,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能沾几分光。
季重莲不求嫁入富贵权势之家,只要对方没那么讨厌,家庭不那么复杂,婆媳之间好相处,妯娌之间没那么多争执麻烦,那便是好的了。
这一厢,石勇偷偷答应了季重莲的要求,就着长贵离开的方向也悄悄地摸了出去。
季崇宇与季崇宝他们一道玩得累了,又爬下软榻让丫环倒了杯蜂蜜水给季重莲端了过去,倒是让季重莲一阵感动,看着他日益红润的小脸,终于忍住了上前掐两下的动作,只低声道:“宇哥儿,父亲与你谈过年后上族学的事吗?”
这事季重莲还是从季紫薇口中听说,自然是有炫耀的成分,还说这是柳姨娘特意求的机会,不然怎么可能有季崇宇的份?那得意的模样似乎已经在等着季重莲向她道谢了。
季重莲嗤之以鼻,只是面上不发作罢了。
季家几个哥儿都正是读书的年纪,若是其他几房都上了族学,怎么会单单留下季崇宇?
再说了,季老太爷如今虽然有些颓废失落对前途感到心灰意冷,但对孙子辈的教育也不会放松,儿子已经没什么指望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下一辈的身上。
季崇宇愣了愣,这才点头嗫嗫道:“父亲是说过,可我想跟着姐姐念书……”
听了季崇宇这话,季重莲差点被蜂蜜水给呛到了,不由拿绢帕捂了唇,轻咳了一声掩饰道:“姐姐不过在上京里读过两年书罢了,女夫子教得也不多,闺阁女子大概识字就行,又怎么比得上族学里夫子做的文章?”
“那……好吧。”
季崇宇想了想,仰起小脸蛋来,认真地说道:“我听姐姐的,今后夫子讲了什么,我回来再讲给姐姐听,咱们也能一起学习了。”
“宇哥儿最懂事了。”
季重莲爱怜地抚了抚季崇宇的头,心中一阵感动,这小子事事都能想到她,也不枉她疼他一场。
族学里没有设女子学堂,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也是真的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上京的世家子女倒是有请女夫子教习的惯例,但如今回到了丹阳,怕是大太太也再舍不得出这个钱了。
季重莲早预见到了这一点,也不介意,只盼着季崇宇能读出个名堂来。
大年三十家家团圆,是不能拜年的,但子夜一过,几个儿孙辈便跪在了季老太爷老太太跟前,说着一番吉祥祝福的话语,人人得了红包打赏,这便各自回苑里歇息了。
丹阳的习俗初一按惯例是不出门的,在家吃饺子,是取团团圆圆的意思。
初二请姑爷、姑娘回门,是娘家人聚道的日子,四姑太太远在上京回不来,也就只有大姑太太带着家人过来了,俩家就挨着住,也无所谓远近了。
初三会亲家,姑姨叔舅之间的串亲拜访也开始了,季家渐渐热闹了起来。
初四初五会朋友,这种拜年方式倒是传统,只是季家人离开丹阳久了,就是有朋友,那关系也生疏了,不过眼下却也是重新热络起来的机会。
到初五以后,仍可以拜年,就不论是谁都可以拜了,初一至初五家里还讲究“只进不出”,串亲访友拜年都要带礼物,但是一般不允许把自家的东西带出门,而是到街上买新的,否则新的一年家里要失财,而在这五天就连垃圾都必须堆在角落,不能扫出屋外,鞭炮碎屑也不清扫,尽在外院堆着。
四老爷季明宣倒是趁着这个机会,又得了大太太的委派,带着大盒小盒的礼物直奔族长家而去。
族长与季家虽然同宗,但却已是出了五服的关系,一个是本家,一个是偏枝,就是有亲源,也远得数不出来了。
季氏族长也算是丹阳有名的乡绅,出资建房,铺路搭桥,造福了一方百姓,虽然自己没有官身,但族中子弟出仕的也不少,就连知府老爷也对他多有敬重,往来之人多是清贵书香之家,善名与贤名远播。
对于曾官拜翰林学士的季老太爷多有耳闻,但并未深交,此刻季明宣带着厚礼,又是这样热情地上门来,倒着实让族长很是吃惊。
但问明白是何因由后,族长心中便坦然了。
虽然丹阳有名望之人都忙着和季家划清关系,但他却不可,族长是一族表率,他关注的目光应该投向全宗族子弟,而不应该因为某些因由便拿错眼看人。
再说季家如今有五位哥儿正是适学之龄,要上族学也是理所应当,总不能因为季老太爷的关系便将人拒之门外。
一番寒暄之后,族长见季明宣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心下也生了几分好感,对于季老太爷一事也只能感叹时运不济罢了。
就这样,有季家族长的保荐,季家几位哥儿上族学之事也随着季明宣地满意离开而踏上了正式的规程。

第21章 姐妹欢聚
季重莲到底没有跟着一起去看元宵节的花灯,虽然这是石勇的提议,老太太与大太太那里也都是允了的,倒是季芙蓉、季海棠与她一般也留了下来。
元宵节的夜里,老宅内院仍是静悄悄的,红英在小厨房里做了汤圆,趁热装进食盒给季重莲提了回来。
主仆俩人摆了个梅花小方几,窝在榻上便吃了起来。
碧元的性子爱热闹,与刘妈妈一起陪同着季崇宇出了门去,此刻的翡翠潭极是清静,连丫环婆子们也被季重莲免了侍候,只留下值夜的,其余人任他们自个下去喝酒聊天了。
“这怎么屋前也没个人侍候,忒冷清了!”
屋外传来季芙蓉的声音,季重莲与红英都是一怔,红英连忙下了榻,刚趿好了鞋站在一旁,季芙蓉身边伺候的大丫环香菊已是打起了帘子。
季芙蓉一身明亮清雅的鹅黄色绣富贵吉祥图案的对襟小袄,头上带着两串镶了七彩宝石的珠串,衬得她格外 ,身后的季海棠如影随形,一身秋香身通身长袄清清淡淡,站在一边垂首低眉倒也不显眼。
“大姐姐二姐姐怎么跑来我这里了?”
季重莲眨了眨眼,很是吃惊。
“还不是怕五妹妹一个人寂寞,我特意带了二妹妹一同过来。”
季芙蓉原本只是四处走走查夜来着,行到宅里南角就想到了季重莲,这才特意过来瞧瞧。
她说话之间已经自动坐上了榻,执勺舀了舀白瓷小碗里的汤圆,偏头道:“怎么就吃些,没让厨房做些点心吗?”
“大厨房远了些,索性就在自个儿苑里煮上了!”
季重莲搓了搓手,倒也不在意,跟着坐了过去,还一脸笑意问道:“大姐姐二姐姐要吗,我再让红英去煮些?”
季重莲只是试探着问道,她自然知道季芙蓉不会吃这些,她的饮食用餐可都是跟着大太太的,厨房里的厨娘哪敢怠慢,长久以往下来,那胃口自然是刁的。
“哪里就远了,差个小丫环跑一趟不就得了。”
季芙蓉摆了摆手,放下了勺来,一指点在季重莲额头,噘嘴道:“就你这丫头心善,早早地放了底下的人,让他们自个儿寻乐去了,反倒显出了我的苛刻!”
“大姐姐哪里苛刻?待我就是极好,如今见着我苑里没人,也是心疼我找不到人使唤,哪里是真的苛刻,别人可有我这般明白大姐姐的好?!”
季重莲顺势凑了过去,一手挽着季芙蓉的胳膊,撒娇似地倚在了她的肩膀上。
过了年,季芙蓉就该满十二了,大太太让她学着管家,分放了一部分权力给她。
底下的人都知道季家大姑娘说一不二,有几个自恃着府里老人身份的想要欺生,倒是被大姑娘狠狠逮住错处教训了一番,或是发卖,或是挨了板子,如今再也没有人敢在她背后做小动作了。
“就你这张嘴甜!”
季芙蓉捏了捏季重莲圆润的鼻头,正色道:“你这苑里侍候的人本来就少,以后就算你要给他们清闲,也要轮着休息,姑娘屋门前哪能没有人侍候?”
“是,妹妹受教了。”
季重莲听后连连点头,季芙蓉就是喜欢摆出大姐姐的派头管这管那,人却是不讨厌的,待她也是真的好。
一旁的季海棠看了,只唇边泛着淡淡的羞涩的笑意,想来心里是羡慕的,却又学不来季重莲这模样,只能巴巴地望着她们。
“看你这般吃着,我也觉着有些饿了。”
季芙蓉转头看向墨菊,“吩咐厨房弄点酸辣烫锅,再并些蔬菜瓜果,我记得前些天庄子里还送了野味,叫厨娘切片打薄了,待会咱们涮着吃!”
墨菊应了一声便下去吩咐小丫环了,季重莲又将季海棠拉到一旁坐下。
听季芙蓉说要吃涮火锅,季重莲心里就直冒口水,这在前世可是她的最爱,只要得空了必定呼朋唤友到火锅店里聚上一聚,喝两壶梅子酒,涮几片肉片,那滋味别提有多惬意了。
只是如今没有了这样的机会,翡翠潭的小厨房里也不好准备这些个盆料汤底,她若私自弄了,柳姨娘怕是又会在季明宣跟前告上她一状。
而这样的事情,能免则免吧!
上次因为针线活计的事,柳姨娘在大太太那处吃了挂落,心里对她已是极度不满了,就连季紫薇见着她也是话里带刺,让人躲都躲不及。
之后季明宣还特意来对她说教了一通,她只是点头应是,半句不搭腔。
季明宣走后,柳姨娘又粉墨登场,只说季紫薇年纪小,针线活计也没有她这般利索,既然是姐姐就要爱护妹妹,多承担一些也没什么,若是连这事都还要闹到大太太那处,倒真是让人觉得少了几分人情味。
柳姨娘的话语倒不严厉,只是明里暗里的话是想要让季重莲重新去将活计给要回来,若是她自愿的,那别人也不会说道什么,反倒是会夸奖她爱护妹妹。
柳姨娘不肯让自己的女儿吃亏,便将别人都当作傻子吗?
季重莲不由在心底冷嗤,只是面上却不显,等柳姨娘走后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理会的人也半分不去理会。
姐妹们说笑闲聊了一会儿,小半个时辰不到,厨房里的几个婆子便提着红泥小炉,并一口酸辣汤锅,再拼了几碟荤素菜色一一放下。
红英与香菊在一旁伺候着摆上碗筷,季重莲与季芙蓉便脱鞋上榻了,季海棠起初还有些拘束,却拗不住季重莲的热情,也渐渐放开了些。
季海棠是大房庶出,虽然只小上季芙蓉一岁,却事事以季芙蓉马首是瞻,想来是受洪姨娘的影响教育至深,人虽胆怯了些,却没有什么坏心肠,季重莲倒是不讨厌她。
姐妹三人吃吃玩玩好不热闹,等到石勇他们一干人赏玩元宵灯会后,他们这处已经是收拾得干干净净,季重莲也早早地歇下了,梦中似乎还畅游在那美味的汤锅中,她不由打了个嗝,翻了个身又甜甜睡去。

第22章 姑侄叙话
石府后院有一座老旧的书楼,飞檐拱翘,楼顶还铺就着琉璃瓦,听说是这宅子从前的主人所建,如今虽然宅邸易了主,这座书楼却仍在,传承百年,历久珍贵,那里面丰富的藏书也一并给留了下来。
自从季重莲无意间从石勇口中知道这事后,便央了他带自己去看看,这一看之下,她便成了这座书楼的经常来客。
好在石府就近季家老宅的南角门,季明惠又为了两家来往方便,特意在此处修了个甬道开了道角门。
季重莲向季芙蓉报备过这事,每日午后便会去书楼里坐上两个时辰,除了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以外,也方便了石勇将抄录的邸报拿给她看。
这一日,细雨霏霏,天气有些阴沉,太阳早便被乌云给挡住了,沉密而低落,连鼻间都充斥着一股湿冷之气。
季重莲照例窝在书楼里,桌案上是她已经选好的一本杂游记,准备带回自个儿屋里权作消遣,剩下其他重要的例如史经、章则之类的大书本,她一般只在书楼里翻阅,一来是怕弄坏了,二来也是怕带回了自个儿屋后人多口杂,怕传出点什么便不好了,她本就是谨慎惯了的人,自然做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
“姑娘,瞧这天气,大表少爷今天还来吗?”
碧元看了一眼窗外的天气,有些迟疑地说道。
今儿正是该石勇来给季重莲送邸报的日子,虽然平日里他闲着无事也会溜达到书楼里来,但一来二去,季重莲便有些避讳着,石勇怕也是知事的,知道男女有别,便不再经常出现了。
季重莲抚了抚眉,暗自思忖着,突然,她目光一亮。
不远处,两把石青色的油布伞撑就着,大姑母的身影已经款款而来,木屐踏着 的地面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哎呀,是大姑太太!”
碧元低呼了一声,半掩了门,有些慌乱地看向季重莲,“姑娘,咱们快从后门走,应该碰不到。”
季重莲一怔,缓缓摇了摇头,她对大姑母素有好感,如此躲了开去实属不敬,你怎么知道别人没有发现你,还是早就知道了你在这处地方,所以特意前来呢?
再说,她在这后院书楼里看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没有大姑母的默许,怕是只有石勇的保证也不足以成事。
对于这一点,季重莲心里自然是感激的。
季明惠一行人到了书楼,香秀收了雨伞,香株便来叩响了门,显然便是知道里面有人的。
季重莲轻轻叹了一声,这才让碧元去开门,大姑母刚一站定,她便敛衽行了一礼,抬头笑道:“大姑母可是特意来寻我的?”
季明惠微微一怔,随即便笑了,挥手抖落肩头的雨渍,上前牵了季重莲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也不枉我……”
话到这里自然又是一收,季明惠抿唇一笑,已经拉了季重莲到内间叙话。
不一会儿,香株便捧上了煮好的热茶,在这满室茶香,烟雾袅袅之中,季明惠轻轻一叹,“转眼间便过去这么多年,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季重莲没有答腔,只是好奇地看向大姑母,她知道大姑母似乎在回忆什么,而这一切,又好似与她息息相关。
“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对你另眼相待?”
季明惠偏头看向季重莲,只见她眉眼细致,俏丽可人,顾盼间竟然已有沈氏的几分神采。
“姑母想要说,自然便会告诉重莲。”
季重莲端正地坐着,虽然心里有些期盼,但到底面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好奇,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我与你母亲有旧,如今你既然回到了丹阳,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自然会好好看顾你。”
季明惠这样说着,想来并不愿意深言,喝了一口茶水后,便静静地看向季重莲,只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好似真和同龄的孩子不一般。
懂谦让,有自知,难得的是知道隐忍,韬光养晦,徐徐图之,倒不似一般闺阁中的女子,颇有将门淑媛之风。
这一点,从季重莲让石勇给她抄录邸报便能看出一二,若不是时刻关注着季家的前程与命运,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又怎么会翻看这枯燥乏味的邸报,朝堂大事官员任免,这历来是男人们所在意的。
若不是当年石毅想谋得安抚使司副使这个正六品武职外官的缺,季明惠想来也不会**心力在这方面,也不会因此与沈氏搭上了线。
如今她所做的一切,也算是还上当年欠下沈氏的情。
或许季家的人都不知道这个看似不争不夺的四太太,暗地里却是早已经盘算好了一切,就算知道自己命不久已,也悉心地为子女铺路,就等着将来的某一天种下的瓜能结出豆来。
这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只是生性软弱了些,若是她能争一争,夺一夺,或许今日便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季明惠在惋惜的同时,不由深深一叹,看着如今的季重莲就想到了当年的沈氏,她们是母女啊!
同样的兰心蕙质,只是对季重莲,她到底是多了一份期许。
就连石勇也是……想起自己的儿子,季明惠无奈一笑。
她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石勇沉稳,但却刻板了些,少了这个年纪孩童该有的活泼与跳动,这一点石强便做得很好,两个儿子的将来她都有打算过,若是能有个像季重莲这般的媳妇……
想着想着,季明惠便笑了起来,孩子们都还年幼,怕是她想得太早了,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打算。
季重莲眨了眨眼,她自然不知道此刻大姑母心里在想着什么,可看着大姑母似乎沉浸在往日记忆中略有些恍惚失笑的神情,她脑中如有一阵光芒闪烁,慢慢地醒悟过来。
母亲……沈氏……
这或许与她而言只是一个代号,她甚至没能清晰地感觉过,但如今却能体会那份沉留下的母爱,通过另一种方式缓缓延伸。
这一刻,季重莲默默地垂下了头,不觉间泪湿衣襟。

第23章 族学辛酸
过了年节,约莫着孩子们都收起了玩乐之心,时至二月初二,族学便正式开课。
季重莲早早地便为季崇宇缝制了个简单的书包,但为了样子不太奇怪,做成了这时代褡裢的模样,只是取了巧多缝制了几个口袋,又分了内外层大小包,甚至还细心地在每个包面上绣了对应的字,将随堂的一应用具放置在里面,取用起来极其方便,但外观却是不显,也只有真正使用的人才能明白它的好处。
季重莲每日做了活计后,唯一有兴趣的两件事便是清算自有资产,另一个就是悦读邸报和看书。
从前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例钱,自从那次拜年时在老太太跟前露了脸,她又难得地说了吉祥话讨了老太太的欢心,他们两姐弟的例钱便正式作数了。
她与季崇宇每月都只二两银子,虽然例钱不多,但都收在她这里,有用的时候再使,至于那压箱底的一千两银票季重莲至今还没有找到它的正确用途。
再加上从前她还描些花样在三姑娘季幽兰那里换了些物什回来,若是变卖了也能凑出一笔不小的银钱,这些都没算进公中,自然是她个人的财物。
“姑娘!”
碧元撩了帘子进屋,眉目间带着几分焦急,“少爷下学了!”
“下学就下学,怎么了?”
季重莲合上了匣子,递给红英锁在柜里,这才转向碧元道:“瞧你这慌乱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碧元急得脸都红了,“婢子见着……婢子见着少爷的衣衫都被人给扯破了,他虽然躲着婢子,又带了小厮一溜烟地进了屋,可婢子没看错,那衣衫上还恍惚有红色的……”
碧元话还未说完,季重莲已经 了榻来,穿好红英递来的家常大衣裳,略微理了理便神情凝重奔了出去,“你们随我去看看。”
俩个丫头连声应是,到了季崇宇屋外,季重莲已是放缓了脚步,只听得屋内传来季崇宇的恳求声,“妈妈,这事千万不能告诉姐姐知道!”
刘妈妈似乎有些为难,连声音都透着几分哽咽,“这事明明是三少爷和五少爷不对,少爷你何故要替他们受罪?”
季崇宇还要说什么,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给推了开去,季重莲已是冷着一张小脸跨了进来。
季崇宇换下的衣衫还来不及收去,他见状正要去收捡,碧元已经得了季重莲的眼色,先一步将那衣服抢到了手。
季重莲抖开一开,那衣衫胸口处有两个黑黑的脚印,袍角被撒碎了个大口子,的确像碧元说的染了色,是已经变得暗红的血渍。
“谁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重莲的目光缓缓从刘妈妈身上扫过,这才看向了季崇宇,唇角紧紧地抿着,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气势。
季崇宇缩了缩肩膀,咬了咬唇却是低垂了目光,刘妈妈在一旁看得不忍,只上前道:“姑娘,少爷不是有意与人打架的……是三少爷和五少爷惹得麻烦……却害得少爷来抵事,这才……”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重莲的目光又一次转向了季崇宇,“宇哥儿,你自己说!”
“姐!”
季崇宇唤了季重莲一声,却见她不为所动,不由咬了咬牙。
这本也是小事,他就是不想惊动姐姐这才偷偷摸摸地回房换衣服,没想到先被碧元给瞧见,之后又被刘妈妈给撞破,他眼下已是懊恼地紧,哪里还抵得住季重莲这连番地追问。
“你不说?”
季重莲挑了挑眉,“既然是宝哥儿与天哥儿惹出的麻烦,我自去问他们!”
季重莲说完这话作势要走,季崇宇猛然抬起了头,就要过来拉她,“姐,不能去!你问了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那你自己告诉我!”
季重莲这次回转了身,目光极其认真地看向季崇宇,“我知道我的弟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会胡乱生事,姐姐相信你,但你若不想姐姐一直为你担心,就要告诉我缘由。”
季重莲一番循循善诱倒是说得季崇宇心底生起了满满的傲气和豪情,他在心里想了想,这才小声道:“姐,是族学里的人笑话……笑话咱们家,说什么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三哥与五弟气不过便与他们争执,之后三哥与五弟下了学先走一步,我便被他们堵在了门口,这才……”
“姐,我照着你的吩咐,没有惹事,也没有与他们打架,就是挨了几脚,那袍角的血是别人不小心磕着的,也不是我的,之后有同学说要去叫夫子来,他们便都吓得散了!”
季重莲沉吟了一阵,这才摸了摸季崇宇的头,轻声道:“咱们不惹事,却也不怕事,今儿个这事明显就是那些人不对,姐带你去学堂,为你讨个公道!”
“姐,不用了,真不用了,你别去!”
季崇宇听了连连摆手,那模样好似要哭出来了一般,“你若去了,同学今后还不得笑话死我!”
男孩子间打斗本是小事,若是还要女孩子为他出头,那今后可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好!”
季重莲答应得很爽快,又拍了拍季崇宇的肩膀,“那你今后有什么事情都不可以瞒着姐姐,知道吗?”
“嗯。”
季崇宇连连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俩姐弟遂又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季重莲无非是问他在学堂的情况如何,夫子教导得怎样,是否听得进去,若是有不明白的一定要问,不能不懂装懂得过且过。
季崇宇一向对季重莲的话很是信服,自然连声应是。
“好孩子,早些歇息。”
临到末了,季重莲离开时又吩咐刘妈妈好好看看季崇宇的身上是否有什么伤痕,若是不好立刻来报。
出了季崇宇的屋,季重莲的脸色便沉了下来,转头对碧元吩咐道:“打听一下族学里教导宇哥儿那班的夫子是谁。”
碧元微微有些诧异,却还是点头应了,就连红英此刻也猜不透季重莲的心思,她家**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24章 夫子杜维
从上京离开时,季家裁减了一部分仆佣,有的发卖有的配人,原本以为人手也是紧够了,但回到丹阳后摆宴请客时才发现人手还是有些短缺,便在当地雇了些临散户帮忙,其中有一户人还算机敏通达,大太太便将他们给留了下来,别的不说,有个熟识当地人事环境的人呆在身边总是好的。
而那户人家十三岁的女儿春兰便在大姑娘季芙蓉屋里当差,是个三等丫环,但做事利索,嘴巴又甜,虽然是外来户,但很快也与季家的家生子打成了一片。
这次季重莲派碧元去打听消息,她自然就找上了春兰。
俩个小丫头一阵嗑牙,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大一通,临到末了,碧元塞了一个精致的绣着鱼戏莲叶的碧色荷包到春兰怀中,笑道:“前一阵你不是还说喜欢这荷包吗,如今便送与你了。”
“这怎么好?”
春兰惊喜道,不过稍微推了一下便接了过来,“那就谢谢姐姐了。”
碧元走后,春兰连忙转身打开了荷包,荷包里有块碎银,约莫也有两钱重,她放嘴里一咬,不由“哎哟”一声,脸上却是笑了。
他们一家人本是平常的庄稼户,一年到头勤勤恳恳,到头来也只得不到七八两银子,如今才在季家帮工没多久,太太姑娘们打赏的,连着每月的月例银子她都一一攒着,到出嫁时定也是一笔不小的嫁妆了,可比村头的翠花家强多了。
虽然不知道碧元为什么要打听那位杜夫子,但碧元是给五姑娘办事的,主子们的事下面的人还是少知道得好,而她历来嘴巴严,能说的便说,不能说的绝不多漏半个字,这也是大姑娘越来越赏识她的原因。

杜维是季家族学里的夫子,他姐姐因嫁给了季家族长的一个远房表亲,他经由引荐便在季家族学里任教,他自己便是个秀才,于做学问上虽有不足,但教导启蒙的孩童却也是绰绰有余了。
今儿个下了学后,杜维正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远远地便见着田梗旁立着两个身影,虽然略显得娇小了些,但却是女子无疑,看那打扮穿着,却不像是这个村里的人。
杜维略微犹豫了一阵,踌躇着该不该上前,因为那两名女子站着的地方正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田梗道略窄,一人走尚且合适,俩人并肩便显得拥挤了。
杜维正在犹豫着,却见那两名女子已经转过身来,款款向他走来,当先那女子一身藕合色对襟小袄,青纱覆面,明明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一双明眸却泛着晶亮之光,如小溪一般清澈通透,仿佛能够照见人心一般。
杜维微微一怔之间,季重莲已经行至他跟前,略微福了福身,道:“夫子有礼!”
“你……认识我?”
杜维收起了眼中的诧异,慢慢打量起眼前的小女孩。
“自然认得夫子,我弟弟便拜在夫子门下。”
季重莲掩在面纱下的唇角勾了勾,这杜维生得白净,身形修长纤弱,只那目光还算清澈正直,或许有些读书人的迂腐,但她总有办法将他给绕进去。
杜维微微皱眉,拱手道:“不知道是季家哪位姑娘?”
“这不重要。”
季重莲摆了摆手,又道:“夫子可听说前几日有学生斗殴一事?”
“不过是小事,事后我便告诫了他们,今后应该不会再犯。”
杜维恍然醒悟过来,这位姑娘只怕不是闹事的那几个,便是被打的那一个孩童的姐姐。
想到这里,杜维微微失笑,他竟然将眼前的小女孩当作成年人一般对待,这一番说辞虽然未经思考便一语道出,但更像是一种解释和保证,他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或许气度上高人几分,但也不至于将他给怔住。
杜维正要开口告诫季重莲不应该这般抛头露面,打着为弟弟出面的幌子,反而累得自己名声有损时,却又听得她清脆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童真似地执着,“小女子虽然未进学,但也明白一个道理,立学先立身,若身不正,何以立学?请问夫子,是不是这个道理?”
杜维一愣,看向季重莲的目光已经不只是诧异,而是带着少许震惊。
话虽简单,但道理却通透。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单单只拿看小孩子的眼光看待季重莲,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杜维收起了轻视散漫之心,肃然道:“姑娘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季重莲想了想,道:“季氏子弟,何止千万,但真正入仕为官飞黄腾达者今有几何?小女子以为便与这立身有关,以夫子之才教学自然足以,但学而之外,是否也该教习弟子为人之本,明辨是非,遵从善恶?君子独慎,不欺暗室,人本生而无贵贱,只因际遇不同或高或低或沉或浮,若是因别人此时际遇跌落便嘲笑奚落,那当他日东山再起荣耀加身之时,本是昔日同窗,思及曾经的种种岂不羞愧?”
季重莲话说到这里,想来杜维已经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略微退后一步,垂首敛衽道:“舍弟尊重先生,还请先生对学生们的行径操守严加教导管束才是,将来能为国家培育更多的栋梁之才。冒昧打扰,小女子告辞!”
身后的碧元也跟着行了一礼,这才与季重莲一同绕过了杜维向前走去。
碧元抓着垂在肩头的小辫,“姑娘,你说得那些将婢子都说糊涂了,杜夫子能懂吗?”
“夫子自然听得懂。”
季重莲脚步一顿,微微叹了一声,“希望能有用吧!”
这次的事情与季崇宝、季崇天有关,但他们俩人,一个是天生的小霸王,一个在四房里受尽宠爱,都是纨绔的主儿,惹事生非有一手,但落下的因果却要由季崇宇来承受,她自然是不答应的。
她收拾不了季崇宝与季崇天,要讲道理也越不过柳姨娘与大太太,她只有采取自己的做法保护季崇宇。
她不过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季崇宇不让她到学堂去,她总能迂回一番,总不能看着弟弟吃哑巴亏,这才找到了杜维。

第25章 借故生非
若是杜维能够管束好自己的学生,今后少了口角与争端,又能对季崇宇多留意照顾一分,那自然是最好的。
就是打着这样的想法,季重莲才找上了杜维。
所以事前她让碧元去打听了一番,这杜维如今与寡母一同生活,才干是有的,为人也正直,却因着父亲去世守孝之故错过了科考,可谓际遇起落,她这一番话想必亦能触动他的心弦,若是令他对季崇宇产生那么一点惺惺相惜之情,那今后有他在学堂看顾着季崇宇,想来她也能少操一分心了。
季重莲离开良久,杜维仍然怔怔地杵立着,脑中回荡着那番话语,仿若醍醐灌顶。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匆匆转身,哪里还有季重莲的身影?
或许正是因为季重莲这一席话,让杜维反复思考,这才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立学先立身,在后来竟然成为了他教导学生的先决条件,也为他今后成为一代名儒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以至将来名气震九州,桃李满天下,这自然是后话,此处暂且掠过不提。
再说季重莲主仆匆匆赶回翡翠潭时,红英已经是坐立不住了,见着碧元为季重莲解下斗蓬,竟然含泪扑了过来, 一软便跪倒在她跟前,泣声道:“姑娘救我!”
“这是怎么了?”
季重莲脸色一变,示意碧元将红英给搀扶起来,她不过才出去一会儿,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柳姨娘……柳姨娘要卖了婢子!”
红英咬了咬唇,泪水已经扑簌而落。
“发生什么事了,你一一给我说来。”
季重莲一怔,碧元也是一惊,随即利落地回道:“红英姐姐,那柳姨娘自己还只是半个主子,她凭什么卖你,你别听她胡诌!”
季重莲瞪了碧元一眼,“去沏壶热茶来,顺便看看咱们离开这会儿有没有人知晓,打听清楚了再来回报。”
季重莲这明显是要将碧元给支开,这丫头性子急又泼辣,留她在这里红英好似有些不好启口。
碧元瘪了瘪嘴,离去时还给了红英的一个鼓励的眼神,这便撩了帘子出屋去了。
“姑娘离开时,本让婢子看着屋子,柳姨娘那边让水灵传婢子过去……婢子便唤了个小丫环守着屋,谁料到途中遇到柳家少爷,他……他便要……”
红英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半晌才道:“婢子不从……咬了他一口,他便说要告诉柳姨娘说婢子……说婢子勾引他,让柳姨娘将婢子给卖了,婢子这才慌乱地跑了回来……怕是不多会儿……柳姨娘那边便要来人了……”
季重莲手一紧,这事可大可小,柳姨娘欺负她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让柳姨娘随意发卖了自己身边的人,以后还有谁敢留在她身边,谁又敢对她尽忠?
那柳家少爷不是别人,正是柳姨娘的弟弟,那是在季明宣赎回柳姨娘,她又在季家站稳了地位后,这才将自己唯一的弟弟也接了过来,俩姐弟无所依仗,自然是一门心思将季明宣哄得服帖。
如今季家回到丹阳,这柳家少爷也跟着住到了这里,只是他如今有十七岁了,不便再住在内院,这才被季明宣安排到了前院厢房里住着,今日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找柳姨娘,怕是碰巧撞见了红英。
这一想,季重莲不由细细打量起红英来,今年红英便十四了,她出落得好,身材纤瘦窈窕,模样也是文静中不乏俏丽,少女芬芳如 初绽,自然便引得柳家少爷心猿意马。
“刘妈妈呢?”
季重莲回到翡翠潭便没见到刘妈妈,她挂心季崇宇,所以如今让刘妈妈管着季崇宇一应事务,可此刻出了这等事,刘妈妈怎地不见人影?
“妈妈一早便被大太太使人叫去了,说是针线上有些活计要补漏,让她去帮忙!”
红英渐渐止了哭声,一脸企盼地看向季重莲,若是季重莲肯为她出头,那么这一关说不定就过了。
季重莲沉吟道:“快去使个小丫环请大姐姐过来!”
季芙蓉如今跟着大太太学管事,府内的婢女仆役她自然也要管,虽然当初红英与碧元是她母亲沈氏买回来的,但**如今却被捏在柳姨娘手中,人自然不是柳姨娘的,但她就怕柳姨娘仗着季明宣的势无法无天,她自然要找个压得住的人。
大太太想必是不屑搭理的,大姑母那边隔着有点远了,相信她也不好出面,唯有季芙蓉才是名正言顺。
“是!”
红英眼睛一亮,已是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她是关心则乱,怎么忘记还有大姑娘,大姑娘向来嫉恶如仇,最看不惯那起子腌臜事,若是知道原由,也定会帮她一把的。
想到这里,红英心中不由多了一分欣喜和希望。
季重莲极快地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对着靶镜抿了抿微微有些散乱的鬓发,这才坐在软榻上兀自沉思起来。
从前的季重莲或许还没意识到,但如今柳姨娘那边竟然敢明目张胆地欺上她的人, 不成,动则还以发卖来威胁,柳姨娘以为她自己是什么人?
沈氏留下的嫁妆毕竟是死物,如今她是没想着要立马拿回来,但是人却不同,有思想有感情,就是念着红英与碧元她们几个对她的好,她也不会任由她们的命运摆布在别人手中。
季重莲微微眯了眼,眸中晶亮的光芒若隐若现。
这次请季芙蓉来是一个契机,或许她能借着季芙蓉的手将红英几人的**要回来,就算暂时到不了她手里,放在公中也比在柳姨娘手里要强。
季重莲缓缓握紧了拳头,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么接下来她便要好生盘算盘算,坐等着柳姨娘一行闹上门来。
碧幽阁里,柳家少爷向柳姨娘诉苦一通后便退了出去,在前院坐等好戏。
而柳姨娘此刻却已经收拾好了人马,正要出门,却是遇到了刚巧赶来的季紫薇,问明了缘由,俩母女再一合计,将两股力量拧成一根绳,气势汹汹地向翡翠潭杀来。

第26章 借力使力
碧元沏了壶上好的碧螺春,这是大姑娘那次清理箱笼多了一包茶叶,特地叫香菊送到翡翠潭来的,茶香飘了满室,碧元与红英分站左右,季重莲端起甜白瓷的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得香浓馥郁,满齿留香,不由点了点头。
门帘突然被人给大力撩了开去,当头灌进一股冷风,人还未至,柳姨娘尖细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红英那个死丫头在哪里,还不给我出来!”
红英不由抖了抖,却强自镇定着心神,咬唇看向季重莲。
季重莲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缓缓站起了身来。
柳姨娘与季紫薇已经站定,身后跟着一众丫环婆子,竟然连礼都不行,个个气势汹汹,似乎有所依仗一般。
“五姑娘,今儿个没你什么事,你且在一旁看着,我要好好处置这个胆敢犯上的奴婢!”
柳姨娘两手叉腰,气势十足,竟然一点也没将季重莲看在眼中,季紫薇在一旁泛起轻蔑的笑意。
“姨娘这话是怎么说的?”
季重莲微微掩了口,惊讶道:“红英服侍我还算尽心,这丫头就算借她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犯上!”
身后有婆子殷勤地端来铺了绣花锦垫的春凳,柳姨娘拉了季紫薇落坐,又转头教训起了季重莲,“你的丫环自然是听你的,可别忘了这是在季家,若是这贱婢满心满眼只认你一个主子,目中无人,那还了得?”
季重莲微微敛了眉,话语清冷,“那请问姨娘,红英是得罪了季家哪位主子?”
柳姨娘一怔,季紫薇却已经抢先开口道:“这贱婢好不要脸,竟然光天化日下……”
季紫薇说到这里脸也是一红,虽然听柳姨娘细说了,但眼前那么多丫环婆子看着,她也说不出口,只含糊了过去,又道:“也不知道在哪里学得……尽会使些狐媚招数!”
“喔?”
季重莲挑了挑眉,红英已是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姑娘明鉴,是柳家少爷拦住了婢子……婢子不从,他这才在柳姨娘跟前告了婢子一状……”
“你这贱婢满口胡言,我弟弟怎么会看上你,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柳姨娘目露凶光,瞬间变得凶悍起来,“满嘴胡言,看来不打你一顿板子,你是不会说实话。”
她弟弟是柳家如今唯一的指望,怎么样也不会没水准地喜欢一个婢女,顶多是尝个新鲜罢了,红英这也不从,那不是明明白白打她的脸吗?
“姨娘何必亲自动手,由老奴代劳即可!”
柳姨娘身后已经有个婆子恭身上前,笑得满脸谄媚。
季重莲微微眯眼望去,她认得这个婆子,在上京时不过是个管着洒扫的粗使婆子,如今到了丹阳后反被柳姨娘提了打理碧幽阁,如今更有气势了,活像一只忠犬。
柳姨娘点了点头,唇边 一抹笑。
那婆子正要上前,季重莲已经先她一步挡在了红英面前,冷喝道:“主子面前,岂容你这个奴才动手动脚?!”
碧元这时也站到了季重莲身后,怒瞪向那婆子,她们这方虽然人单力薄,可却丝毫不惧。
那婆子脚步不由一顿,对着红英还好,但季重莲是主子,她不能真对着主子出手,不由将目光转向了柳姨娘,等着她的吩咐。
“五姐姐,我劝你识相些,痛快地让我们处置了红英这贱婢,或打或卖都与你无关……如若不然,我将这事告诉了父亲,看他到时候怎么整治你!”
季紫薇一脸天真地把玩着垂落在颊边的乌发,可眸中的光芒却是恶毒而阴狠,甚至巴不得那个被打被骂甚至被发卖的就是季重莲,而不仅仅只是红英。
“喔,我倒要看看你们母女是如何整治五妹妹的?!”
季芙蓉的声音高高扬起,柳姨娘与季紫薇脸色顿时一变,诧异地回头,却已经见着季芙蓉踏步而来,裙裾轻摆,眉宇飞扬,微扬的下颌间一抹傲气仿若天成,倒是将季紫薇强充的倨傲扫得无影无边。
连柳姨娘也跟着站了起来,强笑道:“怎么大姑娘来了?”
说到这里,柳姨娘的眼风还狠狠地扫了扫季重莲的方向,从事发到现在,她自问已经来得这样快了,季重莲这个死丫头还怎么有时间去请救兵?
“大姐姐!”
季重莲欣喜地看向季芙蓉,此时此刻她才当真觉得季家这位大姑娘真正是威风十足,有担当有气势,大太太人虽不咋的,但确确实实养了个好女儿。
季芙蓉安抚地对季重莲眨了眨眼,这才转过身来,轻蔑地扫了柳姨娘一眼,“我再不来,柳姨娘都要将这里当作自个儿家了,姑娘跟前的大丫环也是你一个姨娘能够发落的?”
季重莲使来叫她的小丫环也说得不清楚,季芙蓉脚程快,就比柳姨娘落后了一步而已,她特意在屋外驻足了一会儿,自然将柳姨娘母女的嚣张姿态听了个全,心中不由生出鄙夷来。
若非季明宣这般宠爱柳姨娘,四房也不会嫡庶不分,如今弄得季重莲姐弟这般委屈,而这样的事,是她最见不得的。
柳姨娘脸色一时之间变得铁青,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拿什么反驳季芙蓉。
倒是季紫薇气不过,一时嘴快道:“大姐姐不公允,这贱婢明明咬伤了我舅舅,如今要处置她也是正理,是五姐姐拦着不让……大姐姐可要明辨是非,不要被小人蒙蔽了眼睛!”
“是非公理自在人心!”
季芙蓉脸不红气不喘慢条斯理地说道,相对于柳姨娘母女的心急火燎,她镇定得犹如巍巍泰山,当下便斜睨了季紫薇一眼,嘴角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姨娘家里人也成了咱们季家的正经亲戚,六妹妹可莫要随便乱叫人,说出去让人笑话!”
季芙蓉这话一出,不仅季紫薇红了脸,连柳姨娘也气得咬牙,她强自平息着心底的怒气,上前一步,道:“大姑娘,妾虽为姨娘,可从前也是出自书香门第……”
“你也知道是从前?!”
季芙蓉白了她一眼,柳姨娘更是心中一噎,气喘胸闷到指间隐隐 ,好不容易才平下了这口心气,绷着脸色道:“别的不说,五姑娘如今没有了嫡母,妾受老爷所托,自然要多照拂着他们姐弟,五姑娘年幼难免会听信下人的调唆蒙蔽,妾过问一下也是应该!”

第27章 借力使力
“应该?”
季芙蓉却是不吃柳姨娘那一套,斜睨了她一眼,“姨娘来教导管束姑娘,这放在哪里都没这个道理,柳姨娘既然自诩书香门第,自然能明白这个道理,不应逾越才是。”
“可这是老爷……”
柳姨娘还想要辨解,季芙蓉又接着说道:“四伯父忙乱时一不留神说错了话也是有的,姨娘是四伯父身边的人,理应规劝,这才是本分。”
季芙蓉一番连消带打将柳姨娘抵塞得哑口无言,一张脸色青白交替。
季重莲知道,这个时候该她出场了,这是她导演的戏码,她不可能永远躲在季芙蓉身后,这才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姨娘,若是真如六妹妹所说,红英无意间伤了柳家少爷,那也定是事出有因……”
季重莲说到这里话语一顿,目光与季芙蓉交汇,后者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那意思大抵是后面地交给你了,有我在这撑腰,你尽可放心。
柳家少爷在季家住了不过五年,但这五年里却是极不安分,前年还逼死了个小丫环,若不是四老爷季明宣一力保住,指不定现在已经被季家扫地出门了。
对柳家两姐弟,怕是除了季明宣还能以平常心对待,任谁也生不出好感来。
至于柳家少爷的德行,全府上下更是心照不宣,真要当面说清楚,那也是柳姨娘没脸。
“那也不能便宜了红英!”
柳姨娘这个时候不便说话,季紫薇却在一旁咬了咬唇,话音虽低,但显然 一股倔强和不服。
“六妹妹说得对。”
季重莲笑了笑,“柳少爷是季家的客人,虽然他……但红英也有不对,如今我便罚她两个月的月例,正巧大姐姐也在这做个见证,算是给柳少爷赔罪了!”
“这怎么行?!”
季紫薇急得直跺脚,这不仅是便宜了红英,季重莲心里一定暗自得意着,她咽不下这口气,明明是她们声势过人,若不是季芙蓉突然跑了出来,慑于大房的威势,她们也不会……
柳姨娘一直阴沉着脸色,瞄了一眼季芙蓉,又看了看季重莲,心知如今这两个丫头一台戏,无论她说什么定是要被季芙蓉给顶回去,不是拿身份就是拿规矩说事,绕来绕去倒是她自取其辱了?
季芙蓉她是管不着,但若是不将季重莲给吃住,将来这丫头翅膀长硬了,还会听她的话?
这一点,柳姨娘可是打死不信的。
自从沈氏去世之后,柳姨娘是想整治季重莲姐弟的,可依如今所见,她已经在季重莲手上不止吃过一次亏了,想来是她从前小瞧了这个女娃。
“我看这样行!”
季芙蓉自是不去理会季紫薇的跳脚,斜了一眼柳姨娘,这才缓缓道:“姨娘也不想我将这事禀报给老太太知道吧?”
老太太就是柳姨娘的死穴,也是除了季明宣之外,在季家最能名正言顺发落她的人,她从来就不讨老太太喜欢,如今怎么还能为了这样的事跑到老太太跟前吃排头,她真是傻了不成?
柳姨娘顿时浑身一个激零,又拉了季紫薇一把,这才陪笑道:“大姑娘说得是……”又看了一眼季重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就依五姑娘所言。”
事情到这个地步也该落下帷幕了,柳姨娘兴冲冲地来,没想到如今就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般,正想灰溜溜地走,却不想又被季重莲给唤住了。
“姨娘留步,我还有话说!”
季重莲双手交叠在身前,神情郑重。
“五姑娘还想说什么?”
柳姨娘偏头,语气自然是有些冲。
季重莲能够理解,心中只是一声冷笑,面上却淡淡道:“还请姨娘将刘妈妈和红英她们几个的**都交还,我不想手下的奴婢勤勤恳恳地干着活,那命运还操持在不相干的人手中,说问罪便问罪,说发卖便发卖,我是她们正经主子尚且不忍,旁人又怎么能?!”
季重莲这话一出,气势便倏地拔高,原本精致的眉眼似乎在那一瞬间覆上了一层耀眼的光彩,神圣凛然,让人敬畏不已。
季芙蓉暗自点了点头,红英与碧元却是红了眼眶。
柳姨娘咬了咬牙,看着季芙蓉的目光望了过来,勉强道:“这**都是老爷让妾保管着的……”
“柳姨娘,真不是我说你。”
季芙蓉叹了一声,摇头道:“四伯父是男子,内宅的规矩或许有不懂,你便应该从旁多提点着,如今季家又未分家,奴仆的**都放在公中统一管着……五妹妹不提我还忘了,这次搬家太匆忙,因着有些奴仆要发卖或是配人,好些**便握在了各房手里,如今正该收回公中,公中发放月例时也有个凭证依据不是?”
季芙蓉这一番话倒是有理有据,再加上如今她协助着大太太执掌中馈,这话说出来没有一点偏颇,也让柳姨娘挑不出一丝错处。
“妾……这就回去找找……”
柳姨娘脸皮抖了抖,瞪向季重莲的目光恨不得想将她吃了去。
沈氏从前抢了她的男人,如今留下的女儿也要来和她作对,早知道那一次她就心狠些,让大夫下一剂重药,季重莲便再也醒不过来!
如今想来,后悔都晚了!
“我让香菊陪着去取来,免得姨娘来回奔波。”
季芙蓉一个眼色过去,香菊便笑着上前给柳姨娘行了个礼,道:“姨娘尽管慢慢找来,婢子得了大姑娘的吩咐自然等的。”
这话任谁一听都知道是个大反话,大姑娘在等着,柳姨娘岂敢怠慢,若是有一点拖延的迹象,怕是又会吃上一顿排头。
季紫薇只觉得羞恼万分,眸光晦涩难言,这家里就是季芙蓉她不敢得罪狠了,就算碰上三房的季幽兰她也能斗上一斗。
如今明明是她们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切焉知不是季重莲的精心算计?
季重莲却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是她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但**放在公中也比放在柳姨娘手中好千万倍,想到这里,她不禁向季芙蓉投去感激的一瞥。

第28章 托付,庆生
当季芙蓉将在季重莲那处发生的事情当作笑话说给季老太太听时,老太太眼中难得有了一丝沉静,半晌后,才问道:“五丫头真是这么说的?”
“自然是的。”
季芙蓉笑着点了点头,“若不是五妹妹机灵,差了小丫环来请我,柳姨娘指不定还怎么嚣张呢!”
“不过,经过这事五妹妹也有计较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一个姨娘拿捏了去!”
季芙蓉说到这里也是面露得色,柳姨娘把持着四房下人们的**,这才使得那些婆子以她为尊,凡事听从,不过也是四太太沈氏离去的突然,又逢季老太爷罢官之时,这后续事务没有衔接上的缘故,如今她在掌家,自然就要把一切都给理通透了。
“你做得很对!”
季老太太赞许地拍了拍季芙蓉的手,“还是你母亲教导得好,如今她可得闲了……”老太太向后靠了靠,灵芝立马拿了个秋香色的弹墨引枕塞到老太太身后垫着腰。
“母亲不过是想历练我罢了……这些事今后不也得会……”
季芙蓉说到这里咬了咬唇,俏丽的面容难得泛起一抹羞涩,老太太看得不由感叹了一声,“是啊,今年你便十二了,若是咱们还在上京,这议亲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或许是触及到了伤感之处,季老太太微微垂了目光。
“孙女不求什么,只要常伴在祖母膝下,陪着祖母聊天说笑,那便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季芙蓉 了身子,坐在罗汉床的脚踏上,头枕在季老太太膝头,摇着老太太的手好似撒起娇来。
她哪里不明白老太太的心声,如今虽然回了丹阳,可上京的繁华生活到底是忘不了的,只巴望着还有回去的一天。
从这一点来看,季芙蓉的心态便很好。
大老爷季明德便是季芙蓉生父,但一个七品小官背后又没有了依仗,怕在上京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小心翼翼,哪里有在丹阳活得这般自在呢?
她不留恋上京的繁华,却也不嫌弃丹阳的质朴,是个很能随遇而安的姑娘。
“祖母,孙女想求你个事。”
半晌,季芙蓉抬起了头,一脸殷殷地看向季老太太。
老太太一怔,随即弹指敲在季芙蓉的额头,笑道:“你这猴儿又想算计我什么,怎地不去求你母亲,反倒找上了我这老婆子?”
“这事……还只有您老能帮上忙。”
季芙蓉笑着抱了季老太太的胳膊,亲昵道:“祖母,若是有一天我不在季家了,还望祖母看顾着五妹妹姐弟!”
季老太太微微眯了眯眼,半晌后,才状似无意地打趣道:“还说要一直陪着我这老婆子,敢情是早打算了以后……”
“祖母……”
季芙蓉又不依地撒起娇来,老太太这才敛了笑容,正色以对,“五丫头到底有哪里好的,值得你这般真心以对?”
季芙蓉直起了身子,认真地想了想,才道:“我只是怜惜五妹妹年幼丧母……若真说她有什么地方博了我的好感,便是那份圆融大气,却又内藏风骨的性子,这一点不正和祖母一般吗?”
季芙蓉说到这里,已经是笑着望向季老太太,倒让她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是一指点向她的额头,颇为无奈道:“就你会说话!”
季芙蓉不肯放弃地追问道:“那祖母是答应了?”
“你这样夸奖她,连带着我这张老脸都搁进去了,我能不答应吗?”
季老太太笑着嗔了季芙蓉一眼,“再说,五丫头也是我嫡亲的孙女,从前有他们母亲在我不好看顾,如今却必定会照拂一二,自不会让那等自以为得势的狐媚羔子欺负了去!”
沈氏也是季老太太慧眼相中的,当初不就是瞧上了沈家姑娘知书达理,聪慧内敛吗?
只是可惜沈氏少了争斗之心,或许也是她自己看淡了超脱了。
季老太太感慨地摇了摇头,圆融大气,内藏风骨……能得到季芙蓉这般评价,她倒真应该好好留意留意这个五丫头了。

二月二十八是季崇宇六岁的生辰,小孩子也不用特地庆祝,季芙蓉早打发了主子生辰该有的例银,由墨菊亲自送到了翡翠潭,季重莲又是一番安排后,刘妈妈便拿着银钱出门采办了。
季重莲亲自下厨,在后罩房搭建的小厨房里忙活着,碧元与红英也在一旁帮忙,足足忙活了一上午才歇下。
到季崇宇下学回家时,见着摆得满当当的桌子,也不由咧嘴笑了。
就在这时,门和窗户一时间被关了个严实,就算能透亮的地方也被人拿东西给挡了,季崇宇正在震惊之中,却见着季重莲不知道捧着什么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六根细长的红色蜡烛在黑暗中闪亮着,季重莲莹莹悦耳的声音缓缓响起。
“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
歌声婉转优美,抑扬顿挫,虽然只有几句简短的歌词,却让季崇宇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连忙奔了过去,一把接住季重莲手中的桃木托盘,他这时才看清,托盘上放着一块足有脸盆大小的面团包,说点心太大了,说是白面馒头,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姐,这是什么啊?”
还插着六根红艳艳的蜡烛,季崇宇也迷惑了。
“这是生辰蛋糕,以后姐每年都给你做!”
季重莲倒是一脸兴奋,烛火照亮了她的脸庞,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竟然有股难言的清艳之美。
“闭上眼睛许个愿,然后一口气吹灭蜡烛!”
季崇宇“喔”了一声,季重莲一声口令一个动作,一下的功夫便将蜡烛尽数吹灭。
这时,碧元与红英也快手地打开了门窗,撤下了一应遮挡光亮的物件,堂屋里又恢复了光明。
俩姐弟切了蛋糕,每人分了一块,虽然这生辰蛋糕卖相不怎么好,但吃到嘴里却别有一番滋味,至少季重莲见着季崇宇吃得津津有味。
“宇哥儿,你吹蜡烛吹得太快了,这愿许好了没?”
季重莲不过随口一问,季崇宇却是认真答到,“自然是许好了,我的愿望便是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不让姐姐再辛苦受罪,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季重莲怔了怔,眼眶倏地便红了。

第29章 族长寿辰
五月十二,族长五十大寿,季家人也在受邀之列。
这算是季家人第一次在丹阳的社交圈露脸,意义非凡,不管男女老少都热火地忙碌了起来。
大太太请了丹阳最有名的“虞庆纺”的绣娘到家中为几个姑娘量体裁衣,虽然平日里穿着都是各房亲手缝制,但用于家居常服还可行,到底比不得真正手工灵巧的绣娘们,经这样一番打扮,人人都显得精神了几分。
五月十二一大早,马车便候在了季家门外,太太姑娘们在二门换乘了小轿,挨个地上了马车。
季崇宇、季崇天跟着季明宣一处,到时候爷们哥儿们是要在前院里呆着的,所以不能与季重莲同坐一车。
三太太带着季幽兰与四房的两个姑娘挤一个车里,大太太则带着季芙蓉与季海棠同坐一乘。
马车算不得宽敞,坐上四个主子再连同几个丫环便显得有些狭 仄,季紫薇不耐的目光早便扫向了三太太与季幽兰。
原本与季重莲一车她心头已是不快,没想到大太太还要将三太太与季幽兰硬塞他们车里。
这三太太也是,性子这般 ,屋里的曾姨娘威势都要在她之上,遇到这种事再怎么说也要争上一争,还是一房太太,说出来季紫薇都替她觉得害臊。
季幽兰神经有些大条,自然注意不到季紫薇的脸色,此刻她早已经拉了季重莲在一旁热络地叙话,“五妹妹,你可有些日子不来寻我玩了,我那绣帕上的花色都看腻了,你得空了再帮我多描几个!”
季重莲点了点头,笑着打趣道:“三姐姐就是图个新鲜,敢明儿个我送了来,你怕是又喜欢不了几日便生厌了。”
“哪有?”
季幽兰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给我的那些花样子就是比外面的新奇,我给外祖家的几个姐妹送去一些,大家都说好呢!”
三太太姚氏一直在旁边坐着,也不搭腔,似是对季幽兰的这种性子习以为常,面上有一种清浅至极的淡漠。
季紫薇噘了噘嘴,没人和她说话,她心里更是气闷得紧,此刻听了季幽兰的话,她眼珠子一转,不由转向三太太,微哂道:“三姐姐说的外祖家可是三伯母的娘家?”
三太太姚氏的父亲是丹阳的吏目,从九品外职文官,家中没有兄弟,只有两姐妹,另一个还未嫁便夭折了,哪里能有与季幽兰年岁相当的姐妹呢?
季紫薇这一说,三太太自是一怔,可还等不到她开口,季紫薇已经自说自话地转向了季幽兰,端起一付教训的口吻,“三姐姐,不是妹妹要说你,咱们季家好歹也算是清贵门庭,礼数规矩上可不能有所欠缺,如今咱们是到族长家里坐客,你可别将刚才那话挂在嘴边了,徒惹人笑话!”
世人都知道,姨娘的娘家哪里能算是正经亲戚呢,要说季幽兰认外祖,那也只能是认三太太姚氏的父亲,绝计是与曾姨娘家划不上道的。
季幽兰一时之间脸色铁青,怒瞪向季紫薇,嘴上丝毫不客气,哪里还有与季重莲相谈时的开怀与亲密,当即便顶了回去,“我姨娘好歹背后还有家里人撑着,可比不上六妹妹与柳姨娘,享尽四伯父的疼爱便万事无忌了!”
季紫薇当着三太太与姐妹丫环的面落了她的脸,季幽兰哪里会客气,在三房里她就是独宠的娇娇女,连三太太都要让着她几分。
季幽兰历来便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她好的她自然明白,而像季紫薇这种捻酸吃醋的德行,她没有给她几个大嘴巴季紫薇就该捂着唇偷笑了。
“你……”
季紫薇咬了咬唇,脸色顿时涨红,季家有谁不知道柳姨娘的身份,平日里虽然不敢当面说笑,但背后自然会有指指点点。
季紫薇知道自己托生为庶女已是低了一等,柳姨娘娘家没落更不给力,她唯一能靠住的只有父亲季明宣。
季重莲冷冷地瞥了季紫薇一眼,抿唇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六妹妹今后当慎言!”
季紫薇这一说不过是想提醒季幽兰庶女的身份,她自己本也跳不脱庶女这个框框,何故要拿这事说道?难道在她眼中,自己还高季幽兰一筹不成?
“五姐姐,你可是我亲姐姐,怎么能帮着三姐姐教训我?”
季紫薇倏地红了眼眶,瞥了三太太一眼,见她兀自闭上了眼将头撇向一旁,显然是不想掺和在她们姐妹的口角纷争中,不由暗自咬了咬牙,用绢帕拭着眼角,颇为委屈道:“父亲平日里教导我们姐妹凡事要以季家的声名为重,我这样劝三姐姐哪里错了?”
季重莲看了一眼仍然在气怒中的季幽兰,不由拍着她的手背略加安抚,这才转向季紫薇道:“有话咱们回去再说,如今马上就到族长家里了,六妹妹快些整理下自己的仪容吧!”
季重莲是知晓季幽兰的脾性,因是三房的独女,少不得受尽宠爱,庶出的姑娘当作嫡出的一般养着,平时里你和言悦色地倒也罢了,但谁要不给她好脸,那也绝对吃不了好果子。
季紫薇显然是没有摸透这一点,也或许她欺的便是季幽兰这身份是庶出的庶出,自认自己还要比她高上一截,这才踩了过来。
可无论怎么样,做为如今马车上唯一一个长辈,三太太如此不理不问的作派倒当真让人回味了。
是觉得几个姑娘家的争吵无伤大雅,还是真心觉得这事与己无关,只保持着从头到角的淡漠?
若让季重莲想,她认为是后者。
三太太或许没有沈氏的远见与聪慧,同样的 无声,一个选择退缩,一个选择淡漠,但毫无疑问的是,像三太太姚氏这样活着,远比埋在泥土里渐渐腐烂成一具枯骨的沈氏更有意义。
季重莲话音刚刚落下,最近车帘处的金箔便转头低声禀报道:“太太,姑娘,咱们到了。”
几个丫头倒是知机的,主子们斗嘴,各人都微微侧身低头,就像什么也未听到见到。
长喜已经动作利落地上前为季紫薇整理裙摆,却被主子非常隐讳地狠狠地掐在了手臂上,她深知这是季紫薇转移泄愤之举,只能默不作声地将这痛呼咽进了肚子里。
季幽兰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表示不想再和季紫薇计较。
季重莲抬眼望向季紫薇,却被她狠狠地剜了一眼,那目光大抵是在说:这事没完,咱们回去再算帐!
三太太这时却是睁开了眼,她先是扫了扫季紫薇与季幽兰的方向,这才目含深意地望向了季重莲。
季重莲微微颔首淡然一笑,直到落车之前,这事就算是暂时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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