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加入世贸之前,其实也有贸易调查案件的,可能当时大家并不在意。虽然入世才短短几年,但中国产品遭遇贸易摩擦的类型和密度非同寻常,甚至有些国家可能一个世纪还遭遇不到如此摩擦风暴。作为中国南方的一个大省,广东出口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占据全国出口量的三成左右,且在国际贸易中多年雄踞第一；追溯国外对中国产品发起的贸易调查,多数情况与广东产品息息有关。因此,分析贸易摩擦,广东不乏案例。然而,有趣的是发生贸易摩擦数量,广东并不占中国的第一位。或许,广东的产品价格并不是最低,出口低价产品广东也并非最多。但这依然未能影响广东案例作为中国贸易摩擦的代表性。
对手是谁？
广东产品遭遇贸易摩擦从2002年至2005年共71宗,其中2002年9宗；2003年13宗,比上年增加四成多；2004年26宗,数量比上年涨了一倍；2005年23宗,比上年略低。仅仅是一个国家的一个省,四年间遭遇贸易摩擦案件居然达到平均每月一宗半,这样的强度在世界上应该算是稀有的。
入世以前,与中国发生贸易摩擦的对手多是以欧美为代表的发达国家；入世以后,欧美继续发挥带头作用,发展中国家也不甘落后,对中国产品发起的调查呈现增加趋势。
2002年总共发生了九宗案件,其中美国、印度各两宗,欧共体、加拿大、土耳其、埃及、马来西亚各一宗,对手比较“均匀”,这一些,也许可以理解为新规则下对中国使用贸易调查手段的牛刀小试。
2003年美国开始发力,当年13宗案件之中八宗源自美国,立案强度之大甚至可达到一个月内连续立四起案子。
2004年,对中国产品立案的国家日益增多。26宗案件,有13起为发展中国家发起,哥伦比亚、秘鲁、南非、印度尼西亚、墨西哥、土耳其等国家纷纷对中国产品立案反倾销或保障措施。土耳其立案三宗；印度立案势头不减上年立案两宗；美国攻势放缓,和欧盟同样立案五宗。
2005年,美国人把精力集中在如何利用242条款限制中国的纺织品上,发起贸易调查的强度继续放缓,这一年的中美贸易摩擦最抢眼的事件是中美纺织品谈判,其他虽然也有立案,但都被纺织品贸易摩擦声浪所淹没。这一年唱主角的是欧盟,除了与中国的纺织品谈判外,其他贸易调查也频频发起,势头之猛不减美国在2003年的表现。一年内欧盟立案四起,另有四起广东省公平贸易局已发出预警。
然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上面所提到国家的立案数量仅仅是与广东产品有关的,对中国产品的立案数量远不止这个数字。由此可以基本总结出与我们发生摩擦的对手类型：有传统对手欧美,也有新起对手发展中国家,甚至是政治上的朋友。
交手结果如何？
既然有摩擦,必然有结果。贸易摩擦由于类型不同,结果各异。就反倾销而言,通常是以调查一方是否征收反倾销税来衡量各方输赢的。对应诉一方,什么样的结果才是胜利？零税率当然胜利,10%算不算？20%算不算？很难说。因为不同产品,市场利润空间、成本空间不同,一些附加值比较高的产品,20%可能不影响出口,但一些利润空间很小的产品,10%可能就足以致命。但很难说并不是没法说。通常而言,一个案件的结果是否算胜利,应该以所裁的税率下企业产品出口是否能够消化为准。企业出口基本不受影响,就应算胜利；产品出不去了,就算输。至于有的公司在裁定税率下,仍能出口,但出口量不如国内其他竞争对手,于是一口咬定不胜利,应属于小肚鸡肠,不能算数。
这些年,我们的产品遭遇贸易摩擦的结果,在中国入世前和入世后,社会各界的认知有很大区别,结果也很有不同,因此应该分开叙述。
以上讲到,中国入世以前的20多年,中国产品就已经遭遇贸易摩擦了。但那时很多人对贸易摩擦一无所知,企业对贸易摩擦通常采取回避的态度。中国人对“官司”这个词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惹上“官司”,不管对错,首先是非常不爽的事情,惹不起躲得起被认为是比较明智的态度。当时的贸易体制下,有机会在国外惹上“官司”的往往是国有外贸公司。除了少数公司应诉外,多数情况下,对来自国外的诸如倾销的指控,很多公司采取的应对“策略”是不理睬。一位时任美国商务部进口调查主管官员而今为律师的人士回忆,当时美国针对中国产品的反倾销调查公告发出后,往往无人答卷配合调查,调查当局只好根据申诉方提供的资料计算税率,结果可想而知。但中国企业好像不以为然,一而再,再而三,无知无畏,弄得调查当局很郁闷。于是在与中国官员的交谈过程中,纷纷要求中国企业给点反应,配合调查。好比一个急于想证明自己实力的世界顶尖拳手,屡屡挥出恶毒的重拳,但都打在空气上,因为对手根本就不出现,胜是胜了,但一点都不刺激。
中国入世以后,中国面临的贸易摩擦增加,引起各界关注。针对贸易摩擦的宣传、讲座四起,一时间,世人争论贸易摩擦。中国人对贸易摩擦的了解,几年间“恶补”了过去20多年的空白。中国人不再忌讳官司,这下,国外调查当局打过来的拳头,扎扎实实地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在一些比较大的案件中,中国应诉企业动辄几十家,上百家,甚至几百家。如美国家具案、虾案、欧盟鞋案等等,都是这种情况。调查当局遇上前所未有的人力不足的难题和压力,不得不对规则一再进行修改。尽管如此,中国企业仍积极应诉,改变了以往被动挨打的局面。
2002年：
印度对建筑陶瓷反倾销案,涉案企业以广东企业为主。关于是否应诉,当时的报纸狠炒了一阵,相关企业的反应也非常精彩；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没有一家企业应诉,调查当局终裁征收247%反倾销税。我方败。
美国对球轴承反倾销案,企业积极应诉,结果以无损害结案,我方完胜。
加拿大对汽车挡风玻璃反倾销案：广东省企业积极应诉,广东省政府配合中央政府,接受加方对政府的调查,最终以无损害结案。这是全球范围内其他国家第一次给予中国某个生产行业市场经济地位,因而具有标志性意义。
埃及对陶瓷餐具反倾销案,涉案企业多在广东,但上百家涉案企业过于分散,出口量小,再加上其他种种原因,结果放弃应诉,被裁定305%的税率,我方败。
印度对生丝反倾销案,达成价格承诺,中国应诉企业可以出口,但必须维持在双方商定的价格水平上。
2003年：
美国对52cmλ以上彩色电视机反倾销案,7.6%至35% 的反倾销税。主要几家应诉企业获得分别税率,一定程度上影响企业出口。据说彩电的利润每部最低只有15元,10%的税率就已经很有杀伤力了。
美国对无汞碱性电池337 调查案,裁定对方专利无效,中国企业胜诉。
美国对卧室木家具反倾销案,应诉的中国企业达130多家,大概是调查当局从未遇到的大阵容。最终获0至11%的分别税率,平均税率6%,中国应诉企业比较满意,据说申诉一方很有意见。
美国对温水虾反倾销案,应诉企业50多家。最终结果罐头虾无损害,冷冻温水虾四家强制核查企业中一家0 税率、一家27%、其他两家80%以上,平均税率56% 。除了0税率的企业外,其他企业涉案产品输美遇到困难。
2004年：
这一年的案子以小案子居多。比较有代表性的事件是加拿大启动对中国产品的反补贴调查,这是全球范围内对中国产品的第一宗反补贴调查,成为标志性案件。加拿大对烧烤架反倾销、反补贴案,涉案企业以广东企业为主,政府和企业配合应诉,最终以无补贴、无倾销结案。我方取得全面胜利。
2005年：
这一年的大案当属欧盟对鞋类反倾销案,涉及中国几十亿美元出口金额。中国应诉企业达到几百家。因为反倾销调查等贸易调查的周期比较长,2005年立案的案件通常须到2006年才有裁决。
我们在描述胜败情形时,喜欢用这样的表达方式：第一局我没赢,重音在“我”“赢”；第二局他没输,重音在“他”“输”；第三局我想和棋他不干,重音在“和棋”。也可能用这样的大标题：“中国队大胜美国队”,肯定是我方赢；“中国队大败美国队”,也是我方赢。显示出汉语言文字的强大表现力。但我们在讨论企业应对贸易摩擦的胜败时,使用这样的“鸵鸟战术”、玩文字游戏是没有意义的。赢就是赢得市场,输就是失去市场。应诉不一定就有机会,但不应诉绝对没机会。
上述案例让我们初步见识了五花八门的贸易调查手段,贸易摩擦包括哪些？如何应对？请看下回：贸易摩擦武器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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