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真盛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想要拉住李月如的手。可是被她躲过了。他苦涩地说：“事情已经发生。谁也不能改变。难道我们就要继续沿着这条刚刚打通的去往地狱深渊的路行去吗？不管过去如何。不管现在如何。我们总该还有未来。
未来天空是蓝的。云是白的。阳光是和暖的。放飞的风筝翱翔在没有边际的苍穹。引线就掌握在你我的手中。可是。这唯一的希望就要被你葬送。难道你就那么心狠吗？你怎么舍得这段难得的感情？”几乎是带着哭音说出的话。他实在放不下。放不下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是。没有人能将生命的另一半舍弃。除非他从未看重过她！
李月如别过头不看他。沉默了片刻才说：“人活在世上。或多或少有着一些自己的坚持。不管它是对是错。是伟大还是渺小。总要行进下去。哪怕最后是无底深渊。哪怕最后一无所有。我还是要去做。这就是我。我就是我！”
“难道说我们的爱情比之你的仇恨。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吗？”
“爱情无价。比起它。生命应该不值得任何的眷恋。但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仇恨。足以吞噬一切。它们并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是不能分出轻重的。”
“我们没有倾天的权力。也没有通天的本事。无论怎样的选择都得自己承受后果。你可想过。杀了他之后你该怎样度过以后的人生！”
“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不能挽回。可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尊严。更加不能失去。杀人的后果无非是坐牢。判死刑。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看重的生命。比之草芥还不如！”
“但你想过别人的感受吗？你父母呢？我呢？那些关心你的人呢？这些无比疼爱你并且你也无比爱念的人。你就忍心看着他们为你痛哭流涕吗？”
李月如愣住了。是啊。父母。那将自己带来这个肮脏世界的父母。那在这个肮脏世界里为自己撑起一片纯净天空的父母。失去了心爱的女儿。他们该是怎样的痛苦？他们又该如何安度晚年？妈妈每天早早起床。为自己做好爱吃的早餐。然后欢喜的亲吻自己。送自己上学。放
学了。她总会一个人默默的站在学校门口。带着灿烂的笑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刺痛了熟悉教室昏暗的每一双眼睛……父亲不是那么会表现自己的感情。但他的睿智。常常在自己遇到迷茫的时候体现出来。
他用他沉稳的语句。将面前荆棘横生的漆黑道路。一寸寸的展现在眼前…可是。这些都已远去。被层层乌云遮掩。成了一块块黑色的阴影。在那个夜晚。一切幸福都已死去。成了一堆堆污秽的垃圾。遍布在肮脏的大地上。
见到劝说起了效果。杨真盛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月如。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你的父母。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生活下去。好吗？别再想过去的事了。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到了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我们。你说好吗？”
快要十一点了。校园中的人还是那么的少。稀稀落落的行人。成双成对的朝着宿舍赶去。手牵着手。灯光在他们的身后留下很长很长的影子。轻轻地重合在了一起。有光的地方。就会留下阴影。
同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欢声笑语。背后隐藏着冰冷的忧伤。就像阳光再强烈。总会在什么地方留下或明亮或漆黑的阴暗。黑夜其实是太过美丽。只有黑的世界也就永远不会出现阴影。它的美丽。带着妖异的诱惑。让人难以承受。以至于渐渐畏惧起来。
李月如抬眼望去。漆黑的天空成了污秽的一团。仿佛堆砌着无限多肮脏的东西。就快要倾泄下来一样。她双手抱在胸前。说：“你愿意为我杀人吗？”冰冷的声音一如冰冷的夜。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黑夜。凝固了一般。似乎声音的传播也更为快速。只是。有时却总不希望听到。就像人总是不希望时光流逝。总是在拒绝死亡的来临。可是。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谁也逃避不了。谁也阻止不了。
杨真盛缓缓吐出一口气。颤抖着说：“如果我为你杀人。却也得偿命。却也得坐牢。我们的未来在哪里。希望在哪里？”他凝视着李月如的双眼。似乎透过黑白分明的眼睛能看穿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额前的刘海似乎长了些。“是时候剪短些了。”李月如心想。为什么会想到这呢？她也不知道。只觉得自然而然的脑海中就浮现了这个念头。她捋了捋头发。回答说：“你若死了。我便为你杨家留后。然后去陪你。你若坐牢。我便用一生去等待！”
杨真盛笑了笑。苍白无力的语气一如冬天苍白的日光。“我们都还年轻。总得给自己机会啊！天空很高。大地很厚。时间洗涤去悲伤。沉淀出幸福的颜色。世界宽广无比。其中总会有一段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们！”
“心若死。再美好又能如何？不过是浮华的装饰。更显内心的孤寂罢了。眼已瞎。太阳有无已失了意义。白天和黑夜又有什么区别！”
杨真盛颤抖着。心中的恐惧愈发深刻。“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的幸福而放下仇恨吗？求求你。为了我。为了所有爱你的和你所爱着的人。跟我走吧！”
李月如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虚伪！若是真的爱我。你为什么不替我讨个公道？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她嘲弄地看着他。嘴角勾出的角度。像是一把锃亮的弯刀。狠狠地朝着他心脏的位置插了下去。喷射出刺眼的鲜红。
仇恨像是一层厚厚的玻璃。遮住了原本宁静的内心。世界呈现了一种异样的朦胧。她看着他。那蹩脚的模样。像温顺的家犬一般。失去了锋锐的爪牙。她不禁厌恶起来。“懦夫！”
生命奇珍无比。亿万世纪。无穷的时间里。无尽的空间中。单单只出现了一次。而这一次生命。却又短暂得连时光长河里的一朵细渺浪花都比不上。可是。如此珍贵的生命。却仍有着比它更为重要的东西。为了这样的东西。舍弃生命又有什么关系呢？
“懦夫”仿佛一记沉闷的惊雷生生砸在杨真盛的心上。那轰隆隆的声响。仿佛世界末日的死亡宣告。震得他头晕目眩。他摇晃着站起身。深深地看了眼李月如。悲切的声音阴郁得像落下的枯叶。再也飞不起来：“那么在你眼里。我们的爱情算什么？”
李月如扬起头。目光从杨真盛的头上掠过。高耸的教学楼隐没在夜的幕布里。教室里的明亮灯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户。飘洒在空气中。浮尘和水汽久久不散。折射了这微弱的光芒。将教学楼整体的形状照射出来。
他忧郁的站在面前。仿佛是站在黑白照片里的一样。是忧郁的世界让人显得忧郁呢。还是忧郁的人才使这个世界显得忧郁？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忧郁的世界。忧郁的人。真的没有多大区别吗？
一切尽收眼底。世界仿佛变得渺小了。但是。并非是世界变得渺小。不过是心境转变罢了。人心是很容易满足的。虽说欲望如黑洞般深邃。可是满足了的心。被爱所填满的心。眼中的世界便显得奇小无比。他或她。便是生命的所有。便是眼中的世界。李月如喃喃自语。仿佛梦中呓语一般：“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你能为他（她）舍弃你的一切。而他（她）也可以为你付出所有。”
杨真盛如遭雷击。慌乱的倒退了两步。他稳住身体。猩红的眼睛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口中重复着“一切”“所有”之类的词语。他僵硬地转身。眼泪在下一个瞬间夺眶而出。像是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一颗一颗的掉落在混凝土的地面上。被狠狠的摔碎成万千细小的晶莹。
黑夜里。昏黄的灯光照射不出地上泛着青灰色的泪痕。一个个沉浸在如渊如潮的墨汁一般的夜里。没有人看见。也不会有人看见。他抬起沉重的头颅。走在昏暗的灯光下。慢慢地。沉沉消失在光暗交接的地方。
李月如目视着他的离去。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是不舍吗？一切伪装卸下。露出了里面早已伤痕累累的真实面目。那一段爱情。便如晨间的水雾。还未上升到半空就被炎炎烈日无情地蒸发。只是。回得来的水雾。回不来的爱情。
水雾日复一日的出现。爱情却是一去不复返。永远的逝去了。任眼泪流淌。她痴痴地望着那人消失的角落。期盼着他的再次出现。期盼着他能带自己离开。初时的坚持。也许只是在心爱之人面前的撒娇。又或是矜持。可是。光仍是那么暗。在那昏暗的地方。他一直没有出现。
雁过了。留下了眷恋的声音；树叶听到了。将它带给了流水；流水领悟了。将它涌进了大海；大海沉默了。它将它的爱撒落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于是天空哭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总有谁会默默关注着你。
他属于阴暗。却像天使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你。当你幸福的牵过新郎的手时。他会在下面欢快的祝福。心中绞成了一团却仍带着灿烂的笑容。他默默的离去。蜷缩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任眼泪打湿了衣襟。等到天气晴朗。他便迎着朝升的太阳。孤独地离去。带走了思念。却留下了漫长的忧伤。
李月如双手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嘤嘤”地哭了起来。她恨。恨这个肮脏的世界。恨这个肮脏世界里的肮脏的自己。内心的愤怒像是荒野里的火星。点着了枯败的干草。瞬间就蔓延了整个原野。
她委屈。却又无比怨恨自己只是个柔弱的女人。毫无作用的女人。此时。最微小的火星已经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冰冷。死寂。没有了生的希望。黑色的风肆虐着。狂野地席卷在黑色的大地上。飞沙走石。一片地狱森然的场景。天空黑得像是要滴水一般。空气也凝固了。让人窒息。到处都是死水一般的枯寂。
黑夜给了谁黑色的眼睛。看透了那些深深埋藏在夜的阴影中肮脏龌蹉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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