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已没有了力气。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风是寂静的。它只是随意的带走了那人身上仅存的温度。留下了一片冰冷。绝望的气息在那儿渐渐滋生。
“为什么要活着呢？为什么要肮脏地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呢？这腐臭的身体。这恶毒的世界。为什么要存在呢？”李月如低声说着。内心已被绝望的渊潮翻涌着覆盖了。透不下任何光芒和温暖。
“早该死了。早该在那时就死了！为什么要回来呢？”她凄凄的哭着。泪水直流。失去了杨真盛的支持。她突然觉得活着没有了意义。也许。死了会更好些！至少不用承受这如海一般深沉的悲伤。
长长的甬道。深邃得没有尽头似的。空间狭小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只充斥着什么东西腐败了一般令人窒息的味道。杨真盛一步步走在空旷的二楼走廊里。脚步声静静的回荡着。从这边发出又从那边回来。凝视着黑暗虚无中的某双眼睛。灯光依次亮起。橙黄色光线如水流一般倾轧在人的身上。沉重的撞击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走到宿舍门前。杨真盛深呼一口气。用双手狠狠地搓了几下脸。直到弄得通红才停下。他一把推开宿舍的门。大步跨了进去。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发出“彭”的一声轻响。他抬起头。看见李贤和刘得胜两人坐在床上。不由露出勉强的笑。他们阴沉着脸。眼睛直直地望着杨真盛。担忧的神色不言而喻。
杨真盛走过去。在他们的身边坐下。佯装轻松地说：“怎么了？一副要死的样子！”李贤仔细打量了下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又什么也没有说。他用手重重的拍了拍杨真盛的肩膀。无言的安慰。属于男人的默默支持。却让杨真盛心里更为难受。旁边的刘得胜询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脸上尽是关怀的神情。杨真盛强笑道：“没事。能有什么事呢？”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他起身向自己的床走去。可是一种异样的感觉隐隐出现在心头。挥之不去。
“许成才哪儿去了？”仿佛突然明悟。他回头对两人说道。
李贤掏出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后将它递给杨真盛。杨真盛附身接了过来。发光的屏幕上写着一行小小的黑色字迹：“有事。不回去了。”简单明了的字迹却透露了不寻常的事情。一直以来。许成才都是作为一个书呆子而闻名全班。毕竟全班第一的名号不是盖的。别说是夜不归宿。就是出去游玩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奢侈的举动。如今。这样的人却在深夜里发来短信。“有事。不回去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一个好好学生夜不归宿呢？心头被重荷压得喘不过气来。杨真盛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他将手机递还给李贤。随口说了一句：“有事就去处理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走回自己的床铺。脱下鞋子便和衣躺下。拉过被子将全身盖住。眼泪在一瞬间流了下来。滚烫的泪水将皮肤烫得隐隐生痛。顺着脸颊缓缓落到枕头上。
李贤欲言又止。却生生忍住了心里的话。他看了刘得胜一眼。最终只得双双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返回自己的床上。
活着。便会轻易的迷茫。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但却很难绝望。因为任何一丝微弱的希望的火星。都可以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噗。”
很轻的声音。比之苍蝇扑动翅膀还要轻微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仍是那么清楚地穿越过不远的空间。李月如麻木的抬起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他就随意的坐在那儿。泛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似水的悲伤。静静的。如丝如雾。浓郁得令人落泪。他相貌一般。可在此时却显得无比肃穆。嘴角微微弯下。厚实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他看着她。眼中既是心疼。又是无奈。心疼她过去所受到的不公待遇。却又对神秘莫测的命运充满了无奈。甚至是强烈的畏惧。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这儿！”
李月如心里一怔。呆愣住了。由于杨真盛的缘故。她与许成才交往颇深。感情也还不错。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李月如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是。看着他眼中像要溢出来的忧伤和心疼。心里不知怎么竟变得暖暖的。好想流泪。他的眼神。无比温柔。却又无比坚毅。像是清晨的朝阳。不冷也不过分炽热。他的温柔。像是无情的讽刺。讽刺自己的残破的身体。讽刺这被人丢弃的肮脏的躯壳。
她不禁变得愤怒。心里疯狂的涌现出仇恨的荆棘。李月如怒目圆睁。通红的眼睛。苍白的脸颊。使她俨然成了地狱恶鬼一般的存在。狰狞地向世界宣泄着自己的忧伤和愤怒。她吼道：“你什么东西。来看我笑话的吗？滚。滚。你给我滚！”
似乎所有人都会存在这样病态的习性。越是亲近的人。便越能狠下心去伤害他。悲伤之时他人的关切也成了虚伪的面具。令人恶心。可是。李月如越是歇斯底里。许成才便越沉静。他就这样。一句话不说。又什么都不做。
心中越痛。为何在脸上表现出来的却是近乎冷酷的平静。平静到丝毫表情也没有。只是。作为心灵的窗户。那从心里流出的猩红的鲜血就淤积在那儿。化作了无尽的忧伤。似水的柔情。
因愤怒而迷失心智。和因心伤而忘记了理性。实在是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有时产生的愤怒。却不免是因内心脆弱而拼命遮掩的结果。只是心伤到了极点的外在发泄。难以分辨。却能轻易理解。
许成才侧身坐着。看着李月如苍白的脸颊因愤怒充血而变成了一种病态的嫣红。突然哽咽了一下。“很痛苦吧！对不起。对不起。在你最痛苦的时候不能陪在你的身边！”瞳孔急剧放大。李月如抬眼望去。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许成才的声音竟是如此的沙哑。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向它的仇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恐怖声音。
“你哭了？”李月如颤抖着双唇。虽是询问。但内心却已知晓了答案。
“嗯。”他坦然的面对她的问话。
“为什么？”李月如追问。可不知为何内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暖意。以及一种虚无到近乎可笑的希冀。
他没有回答。却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平静的与她对话。可是。内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那儿。早已被如渊的忧伤所填满。或许。仇恨也在慢慢的生根。发芽。心疼却更加心痛。但到底是心疼多还是心痛多。实在难以衡量。
也是。心疼也好。心痛也好。其实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许成才盯着光与黑暗相交的地方。突然无比羡慕起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来。世界很小。到处充满了喧嚣。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便如这大地上的垃圾一般随处可见。可是。深夜的时候。万物都静谧了。只剩下虚无的黑暗。这是一个广大的世界。除了黑便没有了其他东西。没有了光明。就不会怀疑现实是黑暗的！
许成才收回目光。投射到李月如泪痕犹在的脸上。嘶哑的声音里。却也能轻易地听出他的痛苦。“为了谁呢？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你所承受的。是我不能分担的。若是哭泣能减去你遭受的痛苦。我便是瞎了双眼又有何妨？”
“呵呵。你喜欢我？”
“嗯。”
“什么时候？”
“一直都是。从未变过！”
她惊异地看着他。可他却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就这么与她对视着。那清澈的眼里。很坦然。也很直接。她不禁想起了过往。第一次相遇时他的一脸痴呆样。自己生病时他第一个冲进医院的焦急模样。和男友约会时他落寞离去的身影……
什么都明白了。但也夹杂了更多的伤痛。一朵浪花在李月如心里翻起。接着两朵。三朵…渐渐地。滔天巨浪无情地肆虐。咆哮着摧毁这儿的一切。过去。现在。未来。全都消融了。成了一团混沌的东西。再也不见昔日的模样。泪水模糊了双眼。泛滥得像是洗手间忘了关上的水龙头。自来水“哗啦啦”的流个不停。
许成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想要拭去她脸上长长的泪痕。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可是。颤巍巍的又收了回来。几番挣扎。仍是做不到那么的自然。他呼了一口气。目光更显柔软。
“你是个笨蛋。傻瓜！”李月如哭道。
“嗯。我是笨蛋。是傻瓜。”他轻轻的回答。
“你是个呆子。”
“嗯。是呆子。”
“是榆木疙瘩。”
“是榆木疙瘩。”
……
突然。李月如“哇”的一声。扑向了许成才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不断地捶打着他的胸。嘴里不停的说着“笨蛋”“呆子”之类的话。许成才任由她抱着。任她打着。他僵直了腰。全身都僵硬得难以移动分毫。仿若木偶。为了她。他愿意放弃所有。也愿意付出一切。更何况是这无力的击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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