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汕方言里,“灯”和“丁”谐音,“上灯”有“添丁”之意,灯笼是一种充满吉祥祈福寓意的物什。找了一个合适的时间,我和朋友一道去寻访远近闻名的“灯笼村”和“灯笼世家”的陈周茂师傅。
“灯笼村”是汕头前美村的别名,村子里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是百年前用石头砌成的。一排石屋,门框上有鲜艳的红色横幅,“春”、“出入平安”、“吉祥”等字样映满视线。几位老人围坐在功夫茶旁,一边饮茶一边悠闲地摆弄着手中的竹片。只见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用自己仅剩的几颗牙齿熟练地把竹片一咬,用弯刀一摆弄,一条符合编织的柔软竹篾便削好了。另两位对面而坐的老人则在编织灯笼头,其中,一头白发、身穿浅蓝色衬衣的老人正是陈周茂。
以灯笼为伴
陈周茂是土生土长的前美村人,20岁开始编织灯笼,如今已有40多个年头。他是从父亲那里学的手艺。一谈到父亲,陈周茂的嘴角便向上扬起。陈周茂的父亲陈修煌是一名秀才,一双巧手可舞文弄墨也可砍竹编织。因为精湛的编织技术,他们家的灯笼非常受欢迎,也吸引了不少报纸和电视台争相采访,其中包括一些国外的媒体。
陈师傅一边给我们介绍,一边带我们到里屋。这里是他制作灯笼的专门场所,屋里屋外摆放着各式灯笼,最大的有80厘米高,最小的只有十多厘米。种类各式各样,长、短、圆、扁都有。
陈师傅说,每年11月左右便会有大量订单,春节、元宵之前会进入制作旺季,他会按照订单来制作灯笼。因为潮汕地区有春节点亮手工灯笼的习俗,同时,一些大户人家的门前也要用灯笼来装点。因此,灯笼的销量很好。除了汕头,潮州、揭阳等周边市民以及香港、东南亚的华人都来订购,常常供不应求。为了减轻年尾的制作压力,他会在淡季预先编织一些灯笼胎,等到旺季再出售。
灯笼的制作十分讲究。陈师傅说他每年会购买两三次竹子,每次2000斤左右。只买凤凰山产的竹子,因为“只有那里的竹子才适合做灯笼。”接下来,用弯刀把竹子劈成两三毫米厚的竹篾,再将其编成网状的灯笼胎,然后用绳子固定成各自的形状。
最让我感兴趣的自然是手写灯笼。圆圆满满的灯笼,用红色、绿色的颜料写上各家姓氏以及“财丁兴旺”等祈福话语,农耕时代的泥土香味变发散开来。在我们的要求下,陈师傅饱蘸了一笔红色的颜料,在灯笼上流畅地写下一个繁体的“陈”字,字体跟常见的日本料理店的店招很像。两者之间是不是有某种关联？不得而知。不过,我们面前这盏有了字的灯笼,就像突然有了家门,不再是离家在外的游子。我想,在寒冷和漆黑当中,一个昏黄的灯笼足以让人温暖起来。这些制作灯笼的老人,像光明和温暖的使者。
很明显,一手好书法也是灯笼的卖点之一。陈师傅把写好的灯笼串在竹竿上,拿到太阳下晒。一边是大美如初的“灯笼糖葫芦”,一边是信手编织的老艺人,我们也在坐在古村落的阳光下,消磨着一个柔软而美好的下午。
长长的背影
陈师傅说,潮汕人每年从除夕夜开始点灯笼,整个正月里,各家各户乃至祠堂庙宇都会挂上灯笼。“让人们喜爱灯笼,把灯笼发扬光大是我的梦想。”陈周茂的两个儿子在外都已经小有成就,给家里盖了楼房,不需要父亲再用灯笼来维持生活了,但是陈周茂显然放不下灯笼。他说“一边喝茶聊天,一边与邻居编织灯笼是一种享受。”
在汕头市旅游局的组织下,陈周茂曾带着他制灯笼的材料和工具在广东国际旅游文化节上现场展示制作技艺。那次出行让他看到外界对灯笼的不了解,更坚定了他把灯笼做下去的决心。这几年自家的灯笼销量很好,常常供不应求,为此陈周茂还专门制作了名片以供顾客电话预定。他很遗憾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选择了外出发展,不愿意继承祖业。他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太浮躁,静不下心来,编织灯笼的技巧需要很多年才能学会,销量多但是利润薄,远没有外出打工赚钱多。”
曾经家家户户做灯笼的前美村,如今仅有十家左右还继续经营着灯笼事业。手工灯笼费时、利润低、制作繁琐,村里大多数年轻人都选择外出打工,即便在外面无所事事也不愿回到家乡安心学做灯笼。仅剩一群老人继续编织着灯笼,一如几十年前他们刚开始编织梦想的样子。
临走时,陈周茂老人塞给我们两个他新写好的灯笼,说是留作纪念。至今,我仍记得,离开时的那个下午,老人蹒跚而孤单的背影被阳光拉得老长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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