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一盘小甜点看艺术展,你一定见过这般优雅的画面。而面对韩国艺术家池龙虎的雕塑作品,你却无法淡定,恨不得把整盘蛋糕迅速地塞进嘴里,喝水的咕噜声,也会比平时大好几倍。因为伫立在你面前的,是一群来势汹汹、黑漆漆的大家伙,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你。
长着牛角的马,人一般站立,全身强健的肌肉毫不吝啬地彰显力量,耷拉着的马头,却失了几分霸气；曼妙的女士曲线总能吸人眼球,若是脖子上生出一个长角鹿头,你还会抛出艳羡的目光吗……你更担心的,是它们把你塞进嘴里。在无数表情凝重的参观者中,只有一位年轻人站在巨大的“牛头马面”旁,露出友好的微笑,他就是作者池龙虎,这些扣人心弦却又触动心灵的雕塑,是他用废旧轮胎一刀一刀割出来的。
突变的轮胎
34岁的池龙虎在5年前开始了自己的轮胎雕塑生涯,如今切尔西的工作室已被鬣狗、猩猩、公羊的头等黑乎乎的作品填满。他把这一系列称为《突变》。
“来自大自然的橡胶汁是白色,但制作成轮胎后却成为黑色,在我手里,形态也发生了改变,这就是突变。”池龙虎低声地讲述着创作理念,一脸严肃,手顺势捏住双头马的鼻子,注视着它们明亮的眼睛,若有所思。轮胎独特的纹理是吸引池龙虎的地方,一条条切割的橡胶条或紧裹雕塑全身,或顺势飞舞,像肌肉,也像礼服,一个个来自大自然却又变异的生物成为池龙虎麾下最完美的模特。这都源于他对外星人、科幻怪兽以及机器人的钟爱,让动物们看上去既逼真,却又被一种新的手法重新定义它们的形体。
《狼人》是随池龙虎去过最多展览地的作品,高2.4米,双手向后成半蹲式,好似过度饥饿后突遇一顿大餐,张狂着瞬间出击的模样,露出的锋利狼牙成为观赏者最乐道的地方。颇具弹性的橡胶轮胎,如何展现出刚毅的力量？
“粗糙就是它的细胞。”在池龙虎眼中,回收的轮胎废料与人类的皮肤相近,粗糙的纹理能完美呈现动物的体形和肌肉轮廓。本是废旧的橡胶轮胎在池龙虎手中循环利用,变身奇妙的艺术品,“突变”的概念震撼人心,让每一位观赏者漫游于艺术与自然之间时,暗自思索现实世界的无限能力。
从“食肉动物”到“食草动物”,独树一帜的“突变”系列令池龙虎在全球艺术界声名鹊起,他想表达环境破坏和DNA 转变对人类的影响,但颇具张力的轮胎作品成为他的艺术DNA。
第二次生命
雕塑是池龙虎在纽约大学的专业课程,终日与陶土、青铜作伴,“我喜欢雕塑,但那些材质的作品看起来像机器人,我希望展现肌肉的美感。”暑假,池龙虎回到韩国奶奶家,开着一辆老式吉普车帮她喂牛。仿佛每位艺术家的灵感都是被意外的苹果砸中,爆胎了,29岁的池龙虎没想到,这一次的换胎经历,自己的艺术生涯也被翻了一页。
“橡胶的弹性非常好,这可是表现肌肉的最佳材质,既有延展性也不缺力度。”换好备胎的池龙虎一抬头,眼前是草原上的牛羊,“那是我第一次创作出比真人还大的动物,样子极其可怕,但我却享受自由的感觉,便毫不犹豫地沉迷进割轮胎的日子。”那一刻,池龙虎把废旧轮胎这个独门“暗器”紧紧地捏在手中。
一个普通的汽车轮胎大约重20斤,池龙虎的一件大型作品,至少会用5个轮胎橡胶,如何减少作品重量成为首要难题。于是,钢筋和泡沫成为骨架的必备材质。“轮胎与轮毂镶嵌的地方最柔软,采用这里的橡胶也会减少作品的重量,但切割却最难。”怎样切割,也是众多爱好者饶有兴趣探索的地方。
橡胶有蜷缩性,切下时看似完美,但会自然卷曲,与设计图可能大相径庭。“最好用电动夹具,一边调整橡胶面积,一边修整切割,不要固定在一个角度削切。”这是一个繁琐的过程,从制作骨架到作品成形,大约会花3个月。“在雕塑作品的同时,我也在放弃自己原有的坚持,于是又了‘突变’风格的出现。”
在首尔生活的那段时间,一场有关遗传学工程的校园辩论赛风靡各大报刊。于是“变异”概念尝试性出现在池龙虎的作品中,与艺术家喜好自我发挥想象不同,他捧回达尔文写的《进化论》,还有许多关于人对大自然操控的书籍,细细研读。池龙虎说：“我开始饲养野猫、流浪狗等小动物,记住它们的野性特征,再观察经过驯养后的变化。”池龙虎把细微的动作和神情运用到艺术创作里,他希望以此提醒人类,动物在我们的“控制”下,几乎完全丧失自然劳动能力,“无论是动物还是轮胎,我想给它们第二次生命。”
回收艺术的价值
池龙虎利用废弃的二手轮胎的独特肌理变化,制作出被常人视为“怪物”的雕塑,却又深深地刺激人的内心,因为池龙虎赋予了它们思想。
与一个个狰狞神态的雕塑不同,趴在地上的《狮女》温顺恬静,全然没有森林之王的霸气,清澈的目光盯着上前方,亦不失自然之美。这件作品的灵感来自池龙虎儿时住所隔壁的一所特殊学校,里面都是患有唐氏综合症的儿童。“他们的面貌与普通人有异,但笑容却很纯净,伤心时脆弱,快乐时微笑。这才是人类天生的秉性,只是我们被社会改变了太多。”
许多拍卖行把池龙虎称为一名有远见的艺术家,他的作品不只提醒环境的变化,还有人类的变化,内涵远远超过雕塑本身的艺术价值,填补着人类的精神空缺。他的轮胎雕塑作品,起拍价从来不低于六位数。“废旧材料创作的艺术品有如此高的价格,是一个奇迹。”佳士得拍卖行甚至把池龙虎的作品放在古代书画收藏这一主题,仿佛忘记了它们来自现代艺术。
这些惊人的轮胎雕塑作品让池龙虎收获名誉的同时,加纳艺术馆为他开了一片展览天地,切尔西有了他的艺术工作室……但池龙虎还是一如既往的钻废旧材料的“死胡同”,他说：“我们每天都在消耗大量的物质,产生大量的垃圾,设计师和热爱生活的人仿佛总与废旧垃圾保持距离,如果每个设计师能发现它们回收的价值,进行再利用,会比用新材质设计低碳的作品好环保得多。我们应该发现腐朽里的美好,去创造一些不可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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