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能中国绝大多数知识分子都有这样一种潜在的心理优势。但清华同方股份有限公司总裁陆致成对此不以为然,虽然同方内部很多人都爱叫他“陆老师”,他却说：“我从小就想做企业,从来不觉得做生意丢人。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搞科研、教书。”
陆致成很少提及自己曾?的清华教授身份,在《英才》记者整个采访中,他只字未提自己的清华硕士学历,倒是一本正?地说：“我考大学的时候很想上那种半工半读的学校,可惜没上成。”这应该不是故作姿态,从小学五年级到高中毕业后下乡,十几年里陆致成最大的兴趣就是做飞机模型,他一直喜欢那种“亲手做出东西来”的感觉。
1989年,已在清华毕业留校任教十余年的陆致成决定走出象牙塔,创办清华人工环境工程公司。彼时,改革开放和知识?济的浪潮刚开始涌入中国的学术圣地,从中科院计算所到燕园,再到清华园??但大多数知识分子还是对“下海”心存疑虑。清华紫光总裁张本正当年就曾因校长给他安排的“不务正业、有失身份”的职位而苦恼。当《英才》记者问及陆致成当初是否也有同样的疑虑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完全没有”。
的确,对于一个从小就喜欢手工制作的人来说,实实在在地应用技术可能比纯粹的学术研究更有吸引力。另一方面,“之前插队的?历也锻炼了我良好的心理素质”,陆致成回忆道。插队之前,陆致成生活在一个典型的上海知识分子家庭,过着很优越的生活,但去内蒙古插队,“一下子就到了几乎是全国最穷的地方,成了社会最底层的群体一员。”当时在下乡知青中流行一句话：全国5亿人都这样,你为什么不能成为这5亿中的一员？你为什么天生非得是那高高在上的1亿人？
陆致成很认同这种说法：“我怎么就不能做五亿分之一呢？我不但能做,还要做最好的。”他和其他小组成员一起盖房子、养猪、喂鸡、种蔬菜,“到第二年,我们组基本上能够保证每人一天一个鸡蛋,自己养的猪也可以杀了,吃肉不成问题。在当时,这可是不得了的好日子。”陆致成笑道。
甲方乙方
陆致成提出要‘开着车换轱辘’,就是既要快速行进,同时还要把车轱辘换好。”
虽然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但从当老师到做企业仍然是一个并不轻松的转变。陆致成总结道,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甲方乙方”的地位：“那时候,当老师是比较轻松的,老师处于甲方的位置,你的任务是教学生知识,教好就行,不用看学生脸色；而做企业,你永远是乙方,要为甲方服务,或者说,要说服甲方接受你的服务。不是说你的服务做好就行,说服对方接受的过程有时候更艰难。说到底,做企业先要学会当孙子。”
像当年从“高高在上的1亿人”突然之间变成“五亿分之一”一样,从“甲方”的位置转到“乙方”,陆致成同样做得很好。在并入同方之前的8年里,他掌舵的清华人工环境工程公司的销售收入连年·番；同方股份成立十年,他将当初6亿多元的总资产发展至141亿元。
然而,同方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最艰难的时刻出现在2003年,公司的利润从2001年的4亿直跌至1亿多元。原因之一在于,2000年和2001年同方做了不少大规模的投资,到2003年,投资收益还未实现,却要不间断地“烧钱”。“一年1000万这样地花,成果又还没出来,财务数据当然很难看”；更重要的?因还在于管理。从1997年成立到2003年,同方?历了五六年的业务高速发展,管理团队却没有及时跟上,这时候问题开始凸显。“过去企业里只有一两百人,我们的管理团队也只有管一两百人的能力,等到2002、2003年,规模一下子上来了,摊子快速变大,管理能力就跟不上了。”
于是,同方内部提出要作结构调整。陆致成认为当年的调整相当及时：“在产业发展的不同阶段,管理方法和结构划分也不同。过去是按照所谓的专业划分,但是当公司发展到一定阶段,就应该是按照行业划分,也许再下一步,还是按照专业去划分,而在专业里再按照行业划分。”2003年,做了六年加法的同方开始做减法：把相关的资源集中到一起,发展几个核心产业。
这次调整历时?年。在这段时间里,“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干,光停下来整顿。这对于企业来讲是不现实的。因此,我们提出要‘开着车换轱辘’：既要快速行进,同时还要把车轱辘换好。”
“开着车换轱辘”需要顶着很大的压力。“可能我今年投1000万,全赔了,明年也只能挣1000万,到后年才可能挣5000万。要不在挣到5000万之前垮掉,开头几年就一定要熬得住。”
从千万到千亿
“资本运作没有什么‘魔棒’,我们的资本运作都围绕着一个核心。”
知识分子与资本家可能是天生的冤家,前者怪后者势利,后者嫌前者迂腐。陆致成是一个能把知识分子与资本家的特点结合得很好的人,他有着理工科学者的淳朴直率,又有着企业家的精明决断,他给同方提出的发展路径是“技术+资本”。
公开资料显示,同方股份目前已形成应用信息系统、计算机系统、数字电视系统和能源环境四大本部的组织架构,构筑了以计算机、信息系统、安防系统、数字电视系统、数字通信与装备制造、互联网应用与服务、环保、建筑节能等八个主干产业为核心的发展格局,孵化培育了威视、数字城市、微电子、同方工业、知网、清芯光电等十多个产业公司。
很多人认为这种多元化过于分散,不利于同方未来的发展。但在陆致成眼中,多元化并不是同方的主要问题：“我们只是在一个产业主干方向上不断做深、做大。从同方的发展脉络来看,其实一直只有两个主干,IT和能源环保。现在你看到的这么多产业其实都是从这两个主干上一点一点分出来的,从一个变成两个,变成三个、四个,然后某几个业务雷同的再合成一个??脉络很清楚,不是左一个右一个,完全没有关联的。”
在他看来,同方目前面临的最重要问题是如何实现增长方式的转变。财报显示,2001年同方的主营业务收入50亿元,利润4亿；5年之后,2006年同方的主营业务收入已达121亿,利润却仅有3.7亿元。“过去我们的销售收入增长远远大于利润的增长。以后,我们必须要改变这种情况,着重提高利润增长的速度。从财务上来说,就是要增加毛利率。”
陆致成给同方的未来定位是“世界一流的高科技企业”,“要是仅仅通过做买卖、做贸易来增加利润,毛利率可能永远只有3%；只有做出自己独特的产品,毛利率才有可能达到30%。而做自己的产品,就要靠核心技术、核心产品。”
不过,“核心技术不一定都得自己去开发,买来的也是自己的。”在已成功运作过多次并购案例的陆致成看来,收购一个企业,绝不是为了收购而收购,被收购的企业一定要是自己产业链中的一个环节,这样的收购才可能成功。“其实,资本运作并没有什么‘魔棒’,我们的资本运作都围绕着一个核心,就是同方的发展,它走到了哪一步,需要做什么事,我们就为它做什么事。”
在1989年成立人工环境工程公司的时候,陆致成给自己提出的目标是年销售收入1000万；而今天,他的目标是1000亿。虽然目前的年销售收入还只有100多亿,但陆致成非常自信地认为千亿的目标“不是问题”。
企业的发展应该是螺旋式的上升,一圈下来,可能回到了?点,但它必定是一个更高的?点。“到今天,同方还没有完成一个圈,还差一步,就是把做得好的产业或者是上市,或者是放到别的壳里面,让它有一个更好的平台。”陆致成说道,“我希望尽快地做完这一圈,就可以退休了。”出于清华 胸怀天下
同方未来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一流高科技企业”。
清华是同方的大股东,同时也为同方带来了高水平、低成本的研发优势。中国PC市场“三驾马车”的另外两驾——联想、方正也是如此,它们分别出于中科院计算所和北大。这种背靠高校的企业模式几乎是中国独有的。
陆致成告诉《英才》记者：“在美国,没有校办产业。要说企业与高校的关系,最多就是高校拿出专门的基金投资企业,只是一个纯粹的投资人。也有教授创业的,但跟学校没有任何关系。另一方面,国外绝大部分的科技人员和应用型技术都在大企业的研发部门里,不像中国,人才和技术主要集中在科研院所和高校。这就造成中国的科研成果产业化之路更艰难,需要有校办企业这种模式来解决。”
不过,“这样的企业也不可能永远靠背后的高校和研究所。”联想发展到今天,计算所对它的支持早已不够了,更多地只是作为投资人的身份；而方正,“刚开始的时候靠着北大的招牌,后面发展基本靠自己,北大的科研成果产业化与它没什么关系了。”
对于同方,目前清华还是在很多方面能够给予支持,清华的产业成果与同方还有着密切的联系。不过,“现在已?跟过去不一样了,”陆致成说道,“过去十个项目有八个是完全从清华出来的,今天我们的14个产业里可能都有清华的根、清华的影子,但更多的是靠自己的产业发展。”
“有清华这个近水楼台,要是不懂得先摘月就太浪费了。”清华固然是一个极佳的近水楼台,不过,它的传统校园文化有时候反而会制约同方企业文化的发展。比如,大多数同方人都来自清华,他们的特点是脚踏实地、埋头苦干,但对于一个现代企业来说,这是不够的,市场公关一直是同方的软肋。不过,现在同方也开始认识到这一点,它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全部场馆免费提供的RFID电子门票就是一次漂亮的公关策划。
陆致成认为,同方未来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一流的高科技企业”,“永远靠清华是不行的。以后我们可能会与更多的机构进行技术合作,包括世界上著名的高科技企业。”
最关心公司价值
“要你就是给投资人挣钱的,要不然要你干什么？”
同方刚成立的两三年,陆致成很少接受采访；到2001年,他开始出现在公众面前；但之后的几年,同方又沉寂了下来。“我们继承了清华‘行胜于言’的传统,先把事做好了,才有资格说话。”直到2007年,同方十周年,陆致成再度开始接受采访,“我希望2007年是我们腾飞的一年。”
《英才》：你认为作为一名企业家,最重要的素质是什么？
陆致成：成功的企业家各有不同,失败的企业家都是一样的,他们至少有一点相同：不够执着。做一件事,遇到困难了,就说这个不行,我做那件事,做那件事情又碰到困难了,他又做另外一件事,结果肯定是什么也做不成。这是从做事的角度来讲的,从做人的角度来讲,至少应该做到诚信、坦率,或者说,“简单”一点。最有效的沟通方式也是最简单的,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
《英才》：你有比较欣赏的企业家吗？
陆致成：柳传志算一个吧。我跟他接触不多,但觉得跟他打交道很简单,很舒服。有想法就直接说“我想这样??”；没考虑好的时候就说“我还要再想一想”；决定了就是“这事行”。很简单,也很高效。
《英才》：你关心同方的股价吗？
陆致成：股改之前,我根本不关心,因为股价对公司、对股东都没有直接影响。但股改之后,我就比较关心了。未来真正意义上的资本市场,是一定要关心股价的,因为股价是公司价值的体现。对于上市公司的管理人员来讲,你的所谓公司价值,无非就是挣钱多少。要你就是给投资人挣钱的,要不然要你干什么？
《英才》：你个人持多少股份？
陆致成：同方刚上市的时候,我有2万股内部职工股,加上这些年的增发,现在大概有13万股,够花了。一个人最怕的就是老了生病没人管。如果你有100万块钱,不管什么病,能治好的都治好了,不能治的,有100亿也没用。
《英才》：你的意思是,个人财富达到一个基本标准后,再多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陆致成：是。人有一个基本的保障就可以了。很多人追求财富,我不认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生活,他其实是要把这个财富做得更多、更好,为社会做贡献。他们对财富的追求已?不是为了钱这个概念了,那是一种对事业的追逐,财富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事业成功的象征。
《英才》：如果有一天不做同方了,你会做什么？
陆致成：什么也不做。
《英才》：没有自己的业余爱好吗？你平常不工作的时候做什么？
陆致成：看电视,看CCTV5、BTV6。看体育台最轻松,不用动脑筋,不用想着该怎么踢怎么打,想也没有用。看电视剧还要跟着动感情,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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