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美文 > 正文

学习广东话 池塘里的沉尸(下)


更新日期:2018-10-18 06:46:39来源:网络点击:300054

警察召来梅子。化验报告已经出来。

警察是个三十多的中年人。微胖。浓眉大眼。坐在梅子的对面。“你好。于夫人。”

梅子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头发却早已被染成苍白色。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沙漠里垂死挣扎的旅行者。她神情局促。双手紧紧抓住衣角:“你。你好。”

警察说:“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调查清楚池塘中挖到的尸骨究竟是溺死还是谋杀。”

梅子浑身一颤。紧咬着嘴唇。

警察说:“你知道吗?”

梅子脸色很苍白。哆嗦着嘴说:“知道什么?”

警察说:“那具尸骨!”

梅子说:“知道。今天邻居一直在讨论。”

警察说:“尸检已经出来了。沉尸已被证明是你的丈夫。我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于夫人?”他拉长了声音。眼里是梅子害怕的神色。

梅子的身体微微颤抖。她说:“是我杀的!”

警察眼一睁。说:“哦。真是你杀的?”

梅子说:“是。”

警察说:“为什么?”

梅子嘴唇哆嗦得厉害。她说:“我嫁给他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过上一天舒服的日子。每天累死累活。忙完地里的农活。回去还得受他的打骂。十几年来。天天是这样。他没钱了就把家里的钱拿去赌。买酒喝。家里没钱的时候。他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去卖。生活已经很艰难了。

儿子上学的学费不够。我到处去借。可是儿子在学校的生活费怎么办?他把儿子的生活费输光。喝光。儿子在学校里多么辛苦。他是绝不会知道的。每天吃着干硬的馒头。看着别人吃着大米饭。看着别人碗里香喷喷的猪肉。他有多难受。每天吃饭的时候一个人躲在树林里。大口嚼着干硬的馒头。眼泪哗哗地流。

冬天来的时候。我没钱给他买衣服。他很懂事。就对我说:‘妈。我不冷’。可是你知道吗。他在学校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衣。冬天啊。外面下着雪。他在宿舍里冻得受不了。就一个人在雪里跑。跑久了。身体也就暖和了。可是他的同学怎么看他。他们都笑他:‘看。那个神经病。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在雪地里跑呢!’他们都不知道。他并不是想跑。是冷得受不了啊!”

梅子伤心地哭了出来。警察递给她一张纸巾。说:“可是你也不应该杀了他啊!他毕竟是个人。你这是在犯罪。要坐牢的!”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梅子哭得更伤心。说:“他不是人。是个畜生。他把家里的钱输光了。我只觉得难过。可我不恨他。他就是这样的人。是我命里注定的。我这辈子算是完了。注定要为他受苦受累。我苦点累点都没有关系。可是他不应该那样对小松。”

警察说:“谁是小松?”

梅子说:“我儿子。”

警察说:“他怎么对他了?”

梅子抽泣着说:“每次他喝醉了回家。就会拿儿子出气。有的时候他会打他几巴掌。将儿子的脸给打肿了。有时他用脚踹儿子。好几次把他打伤了。在床上躺了几天才好。有的时候。他懒得动手。就顺手拿着什么东西往儿子身上砸。实在不想扔东西的时候。他就罚他挽起裤腿跪在碎石上面。

石头很尖。一颗颗割破了儿子的膝盖。鲜血染红了整个膝盖。可是小松他很懂事。从来没有流一滴眼泪。也从来没有哭过。我守在他旁边。陪着他一起受罚。我心疼他。就抱着他。想让他的疼痛减少一些。他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妈。我不疼!’他额头全是汗水。全身都痛得抖动起来。还怕我难过。硬撑着哄我开心。我好恨。恨自己没用。连儿子都保护不了。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我也恨他。那个没有人性的东西。于是我就想。他怎么能不死呢!”

警察心中可怜梅子。也开始怀疑起来。梅子说的话。于老汉说的话。无不证明了于庆良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是犯罪就是犯罪。在法律面前。谁都是一样的。为了恨。为了感情杀人。同样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他说:“你是怎么把他杀了的?”

梅子停下了哭。眼中突然变得复杂。有怨恨。也有痛苦。她说:“那天晚上。他又赌输了。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进门就大叫着让我做饭给他吃。儿子已经睡着。他当时正准备高考。每天学习很累。我就说:‘你小声点。孩子刚睡下。别吵醒他!’哪知他听见我的话。猩红的眼睛一瞪。便大声吼着说:‘他算什么东西。老子回来了也不问声好。自己倒去睡觉了!去。把他叫起来。今天老子要教教他怎么做人!’我当时吓坏了。就说:‘你发什么神经。小松就快要高考了。最近学习很累。你就小声点吧。不要打扰他!’他看了我一眼。斜着眼睛说:‘哎呀。我让你去把他叫醒。你还敢顶嘴!’他忽的站起来。抬手就给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左脸瞬间就肿了起来。我趴在床上哭。他就到处扔东西。嘴里说着粗话。等到声音小了。我才抬起头。儿子坐在我旁边。抱着我说:‘妈。你没受伤吧?’于庆良躺在地上。‘呼呼’地睡着了。儿子看着我。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笑着说:‘没事。你先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上学呢。’他点了点头。说:‘你也早点睡。’他回到了房间。不久就睡下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扭头看着于庆良。心中突然变成一片空白。拿起切菜的刀就照着他的喉咙砍了下去。”

警察看了她一眼。没有写下记录。梅子脸上带着笑。也不知是快乐还是痛苦。她说:“刀刃一下子就切断了他的喉咙。鲜血‘噗’地一下冲了出来。温热的鲜血喷得我全身都是。他睁开了眼。我便看见了那里面的恐惧。嘴巴‘嗬嗬’地张了几下。身体也跟着抽动起来。可是鲜血越流越快。没过几秒他就不动了。我跌倒在他身边。身下的地板被血打湿了。就像坐在粘稠的腐泥里面。很恶心。我忍不住就吐了出来。眼里流着泪水。心中既是高兴。又感到难过。他虽然可恨。但终究是我的丈夫。是我儿子的父亲。我就算不爱他。但总有一些情感。”

警察没有打扰她。‘唰唰’地往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

梅子又说:“等到半夜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了。地上的血也凝固成一块块的。我手脚发软。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从柜子里找出几根铁丝。就拖着他的尸体往外走。那天夜里。两点左右。月亮已经落下山头。天上只有零星几颗很黯淡的星星。我怕被人看见。就没有打开灯。拖着他的尸体上了池塘边的船。又搬来几块大石头。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任凭身体的本能。我觉得自己不能被当成杀人凶手。孩子正到了人生的关键时间。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也就完了。我把石头绑在他身上。把船划到最深的地方。再把他的尸体推下水。他身上绑着石头。我几乎推不动。小船也摇晃起来。差点把我也晃下去。我推他下去后。尸体落在水中。‘啪’的一声就沉下水低。什么也看不见。一个人就这样从我手中消失。谁也不会发现。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关心他这个人。”

“可是……”

警察叫来于正松。他刚从学校毕业。以一个优越的成绩被一家公司录取。

警察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很瘦小。眼里却闪烁着慑人的光采。于正松坐在他对面。方正的脸上显现出冷酷的光芒。他穿着一件泛白的休闲服。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警察最先开口。说:“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了吧?”

于正松点了点头。说:“嗯。”

警察说:“池塘里的尸骨是你父亲。你知道吗?”

于正松说:“知道!”他脸上没有吃惊的神色。更没有伤心的意思。

警察诧异地说:“哦。你知道了?”

于正松说:“知道了。”

警察说:“你怎么知道的?我们并没有对外宣布!”

于正松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因为是我放进去的。”

警察神色一动。说:“什么意思?”

于正松说:“因为人就是我杀的。也是我丢在池塘里的!”

警察说:“他是你的父亲?”

于正松说:“是。按遗传学来说。一点都不假!”

警察又说:“你不爱他?”

于正松说:“我在需要爱的时候还很爱他。可是更多时候我却是恨他的。”

警察在纸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为什么?”

于正松咬紧了牙齿。说:“他是个酒鬼。是个赌徒。也是个暴君。从我记事开始。没有做过一件对这个家有丝毫益处的事。他挥洒着妈妈辛苦赚来的钱。将这个困难的家变得更困难。他赌的。喝的。都是妈妈的血!他从来不知道妈妈的辛苦。只是一味的索取。从我懂事开始。我从没有看见过妈妈开心过。也从没有见她有一时是吃饱穿暖的。在他的阴影下。她从来就没有快乐过。你没有经历这样的事情。可能不会明白那种痛苦。有一天。妈妈做好了饭。一边是玉米饭。一边是大米饭。我和他吃的是大米饭。妈妈吃的是玉米饭。她将饭摆在我们面前。桌子上是两碗菜。一碗炒豆角。一碗素白菜。他只吃了一口。就‘呸’地一声吐在地上。筷子一扔就骂了出来:‘你还会不会做饭了。这么难吃的饭。给猪都不吃!’他手一掀。整碗饭就扔到了地上。

碗碎了。变成一块块破碎的瓷片。他站起身来。从妈妈小心藏在床底的缝里掏出不多的钱。气冲冲向外面走去。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我端着碗。一口也吃不下去。想放下。又放不下去。这里面一粒粒饱满的米饭。都是妈妈的心血和汗水。我就算忍着哭。也要咽下去。我看着妈妈。她才三十不到。头发就已发白。脸上更是苍白无比。她怔怔地看着摔在地上的米饭。竟没有发现我在看她。她弯腰下去。用手将地上沾了灰的米饭抓回碗里。一粒一粒。像是在捡珍珠一样认真。

她捡完了。才坐回板凳。用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沾了灰的米饭。眼泪从眼里流出来。落在沾了灰的米饭上。她笑了笑。也不拭去脸上的眼泪。说:‘好吃。真香啊!’她又往我碗里夹了些菜。声音很低。说:‘你正在长身体。初中课程多了。吃饭多一点。身体才长得壮。学习才有力气。’我低着头吃饭。吃着这一口口由妈妈心血化成的米饭。很苦。却又觉得很甜。你们都不知道我妈妈的痛苦。就像那个我常常怨恨的父亲。”

警察叹了口气。说:“他就算再不是人。就算再对不起你们。你也不该杀人。这是犯罪。是要被法律制裁的。”

于正松冷笑着说:“他是人吗?我可真没觉得!”

警察放下笔。说:“他怎么也算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于正松笑得更大声。说:“就他?他哪里有一丝父亲的样子?在他眼里。我不过是随叫随到的出气筒。是他泄愤的工具。你说的父亲若就是这样的人。我无话可说。”

警察说:“难道就因为他用光了你妈妈辛苦赚来的钱。你就要杀了他?”

于正松沉默了。神色低落起来。说:“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他若是用了妈妈的钱。能对她有丝毫尊重。我也不会杀他。”

警察说:“他不尊重你妈妈?”

于正松回忆着说:“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是喝醉了的。几乎没有一天清醒。他每次喝醉后就会发酒疯。每天夜里都会对我妈妈拳脚相加。口里骂着粗俗的话。我很多时候都躲在房里不敢出去。等他打骂得累了的时候。他又会翻箱倒柜找出买酒的钱。还没有清醒又继续去喝酒。我走出房间。每次都会看到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家。桌椅碗筷散落得到处都是。妈妈就伏在床边。低低地哭。她不敢哭得大声。怕被我听见。怕我为她感到伤心。可是她却不知道。每次她哭的时候我都在后面看着她。拳头捏出了血。牙齿也咬的生疼。她哭得越小声。我对我亲生的父亲也就越憎恨。我恨他。不仅是因为他没有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更因为他对我妈妈这样的不尊重!”

于正松红着眼睛说:“但真正让我产生杀意的却是那天夜里。他又喝得昏沉沉的。进屋来就对我妈妈大声怒骂。我在门缝里看他。青筋暴露的脸上显得无比狰狞。他又动手打我妈妈。用拳头打。用脚踢。还抓着她的头发。扯下来一缕又一缕。上面还带着鲜红的血!他没来由的暴怒。妈妈无端成了他泄愤的工具。他打得累了。就坐在地上。口里骂着难听的话。妈妈伏在桌子上哭。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我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怒火再也忍不住。穿起衣服。打开了房间的门。我才走出去。又听见他吼着说:‘哭。你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能干什么?你不如死了算了。免得我看着心烦!’听他这样说。我已被心中的愤怒和怨恨冲昏了。拿起挂在门边的菜刀。照着他的脖子砍去。刀入骨肉。他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倒了下去。鲜血也渐渐蔓延开。地面上流着潮水一般黑色的血液。妈妈转过头来。看见他被我杀死。心神俱惊就昏倒在地上。我把她抱上床。替她盖好被子就回到大厅。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了。我拖着尸体出了房门。当时。夜晚很黑。天上也没有多少光。我怕别人看见。就没有打开灯。拖着尸体上了船。又用几根凉衣服的铁丝捆绑着几块大石头缠在他尸体上。我摇着船到池塘中央。将尸体一下推下水里。尸体落入水中。马上就被墨汁一样的黑色吞没。我看着水面渐渐回复平静。微喘几口气。心中既没有伤心。也没有欢喜。真奇怪。我杀了我父亲。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觉得有些寂寞。怎么说他也与我生活了十几年。突然间不见了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相关:

如此,多甜蜜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喊你一声姐姐。 如此。多甜蜜; 膀大腰圆。皮糙肉厚的哥哥。 为你遮风挡雨。 小家碧玉。文思细腻的姐姐。 帮我顿悟禅语。 如此。多甜蜜; 我爱你说我。 你说你爱我。 如此。多甜蜜。 ..

眷家家是令人眷恋的 家是让人温暖的 家—— 感受最深的地方 家—— 情韵最久的地方 于我来说 家就像被骂的秋叶 盛怒之下逃离了树的掌控 寻求慰藉 在空中世界飘荡后 树的脚下便是最好的归宿 充盈着依赖 家就如飞扬的蒲..

上一篇: 时间诉雨
下一篇: 池塘里的沉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