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昏沉沉的。空气中也像缺氧似的。没走多远就感到一阵阵窒息。虽说如此。但空气却显得很干燥。这倒令人感到不那么难以忍受。毕竟湿冷的空气便像跗骨之蛆一样。无论你怎么防护。它仍会无比顽强的钻进骨头里。
此时。华灯初上。繁华的大街上一片热闹。李月如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左手随意挎了个粉红色的小包。随着人的走动也开始摇摆起来。灯红酒绿的城市像被一块无比厚重的水晶遮掩起来。与自己成了两个世界的逆行。眼中能清晰的看到。却无论怎么也触摸不到。除了痛入骨髓的冰冷和僵硬。李月如自一个个硕大的路灯下走过。孤独的影子被从各个方向照过来的光线复制成形。便化成了万千形状各异的幻影。有的倒映在人眼中。有的镌刻在黑暗里。有的踩在脚下。而有的。则无比坚韧地存活在人的心里。映照了一地的孤独。永远也不可能自欺欺人地认为那便是快乐。或是幸福。
路还在走。灯光就永远不会熄灭。一只只明晃晃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橙黄色光线。沿着笔直的道路延伸到前方无限远的地方。光线柔顺地洗成一束束。顺着人所行去的地方逆行而过。渐渐感到沉重的阻力。一条条光线流去。汇聚成的汹涌河流洗刷着岁月沉积下来的辉煌。逐渐生出破败的气息。
李月如看着这纤毫光华所凝聚的灯光长河。不觉怔住了。行走的脚步也变得缓慢下来。只让它自行走动。时光是什么？此时突然在脑海中有了些许印象。它便和这自视野两端排列得无比齐整的灯光一样。浩浩汤汤地从一边汹涌而来。却又自另一边汹涌而去。
只是这大势之中却也有逆乱的流光。席卷着人在错误的时间遇着错误的人。在错误的时间里犯下难以回转的错误。可是。它也在一方尽头的悬崖处给予人以正确的指引。令她遇着或许命中注定的人。
有人厌恶时光的流逝。也憎恶自身的衰亡。可是。时间停滞。痛苦也就永生不前。幸福也将摇摇无期。纵使现在是幸福快乐的。可长久如此下去。却也会变得更为枯燥。也就对活着感到绝望了。
“我错了吗？我真的做错了吗？如果当时我能理智一些。如果当时我答应了杨真盛的请求。现在也就不会发生这些烦恼了吧！只是。我真的爱他吗？我曾无比随意地践踏了他的尊严。而在再次相遇时却视他如曾经相识的陌生人。假如我真与他在一起。他就一定会幸福吗？我也一定会幸福吗？”
林月如开始迷茫起来。自那夜过后。她便一直生活在深沉的痛苦之中。直到此时。离开了那座透露着绝望气息的城市。头脑沉浸在逆流的灯光中。才开始清醒过来。
“可是。我却是真的错了。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解决的方法。明明可以很轻松就处理好的。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将他陷进去后才知道悔悟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吗？
失去的东西。时间才将蒙在它表面的白沙揭去。露出里面无比珍贵的真实面容。闪烁着华贵的光芒。让人心疼的同时不禁终生悔恨！”缓缓流动的步伐停下。像是被牵住引线的风筝。稳稳地停在路灯的正下方。李月如扬起白嫩的脸。固执地看着那一团强光。沉重地透支着眼睛本就不多的精力。
她就站在或是垂直或是倾斜着照射下来的光线里。仰起的琼首也像是对着黑色苍穹发出不绝的呐喊‘敢问苍天’。林月如看着那光。更加觉得灯光背后的苍穹幽暗深邃了。
街上的行人急匆匆走过去。此时见着一个娇弱的女该站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对着它一顿猛看。心里不禁悲叹一口气：“多好的女孩啊。哎。糟蹋了！”
他人的指指点点。又或者泛着嘲讽意味的尖锐语言。丝毫也影响不到李月如。她出神地望着它。像是从里面见着了一个奇妙的世界。眼角睁得生疼。却固执的不愿闭上双眼。眼里早已酸涩一片。却不甘心阖下悔恨的眼睛。李月如心静了。一切悲伤滋生了无数幸福。拨开美丽华贵的花丛。下面埋葬着无数森森白骨！
天空中蒙蒙的是什么？是被寒风自无限遥远的地方吹过来的细微灰尘吗？一颗又一颗从明亮的灯光下飘过。李月如努力睁开眼。干净的眼眸在触碰到第一粒灰尘时变得更为明亮。
冰冷的白雪落进干涩的眼中。立刻化成清澈的水珠。在眼睛里来回翻滚。疲惫的眼皮放下。顿时流出透明的水流。“下雪了！”
周围的人一个个像注了兴奋剂似的。为这初冬的第一场雪欢呼鼓舞。也就忘了那个行为怪异的女孩。这雪与他们有任何关系吗？除了切身的冰寒。一群隐藏在车水马龙的胜似铜墙铁壁的高楼大厦里的现代人。究竟能从这还未落下就要被城市热气融化殆尽的雪里看到什么呢？
这雪。不也就是秋天阴沉沉的绵绵细雨吗？只是要更为冰冷。也更为轻盈罢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它呢？难道是因为它不会轻易沾附在人的身上吗？若是感到冷了。便随意地将这看似轻盈的冰冷向着毫不相干的人身上推去。然后一脸轻松地看着别人瑟瑟发抖。不也挺好的吗？
可是。真是这样吗？
假如不是这样。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若是下雨便说是天空哭了。那么这下雪又是怎么回事呢？都说人到伤心。便会从眼中流下血泪。难道这雪也是和人所拥有的血一个意思吗？它也是天空伤痛到极致才落下的吗？这‘雪’也是‘血’吗？”
抹去落到脸上的几片雪花。李月如才从灯下走出。白雪冷冽。却也将她的思绪冻得更为清晰。一切应有的过去。一切应有的未来。处在应有的当下。渐渐对接起来。她低着头。走过无数灯下。走过无数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的店铺。心也似这忽明忽暗的光线而变得阴晴不定。
走过一个婚纱店。急行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仿佛生根了一般。难以移动。李月如怔怔地望着里面各式各样美丽的婚纱。心底突然泛起一阵苦涩。店里面。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在拍照。华贵的衣服穿在两人身上。更有一种才子佳人的味道。他们脸上的笑容如春天里开放的花朵。温馨而甜蜜。带着浓浓的余香。“或许。我本来也能拥有的吧！”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得一幕。一次次在别人身上重演着。可在即将轮到自己的时候却‘砰’的一声爆炸开来。化作漫天的白雪。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了。
李月如一扭头。抬腿便过了婚纱店。
雪越下越大。此时天空中成了拥挤的一团。无数白雪似飞蛾一般扑向地面。‘簌簌’的声响在人静时集中注意力就能听到。轻松。却令人感到心伤。
林月如加快了脚步。快速从风雪中走过。越过一家家店铺。也越过一张张喜庆的笑脸。渐渐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深处。只剩下一点模糊的阴影。
时间就在墙上挂着的时钟里。分秒不错地走了过去。‘滴答滴答’的响个不停。一遍又一遍鞭笞着人赶快老去。
明亮宽敞的大厅里。白净的灯光柔和地照着。再由洁白的墙壁和瓷砖铺就的地面反射回来。便将整个空间都照得一片惨白。
静静的屋子里。唯一流淌的只有电视机里传出的庸俗话语。
以及偶尔冒出的一两句无关紧要的对白。
“这人太坏了。”
“嗯。”
“这人真可恶。简直没有良心。人家对她那么好。她却要来害人家。”
“嗯。”
舒适沙发上。冯秀娟侧身躺着。眼神迷离地看着电视里经久不衰的爱情电视剧。看到情深意切之时。不禁落下宝贵的泪水。她丈夫李毅坐在旁边。埋下头仔细修改着学生的作业本。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妻子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四十来岁的李毅是个初中老师。相比于妻子拥有的三家大型超市。他简直就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很有一分小白脸的味道。可是。他与冯秀娟一起度过了二十年之久。彼此间早已没有了界限。吃软饭又如何？我妻子的钱还不是我的钱。若是夫妻间仍要分得那么清楚。何必要结合在一起？生活又不是金钱的全部。金钱也同样不是生活的所有。
这样的习惯自结婚时便已经开始。这么多年过去。早已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性。每天下班之后。他都会陪着妻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他并不是看。他并不喜欢那些庸俗至极的电视连续剧。仅仅是为了陪伴在妻子身边。
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自己捧着一本书看。或者在茶几上修改作业。或者在厚厚的课本上为第二天的课程备课。只有在妻子看得不能自已而落下眼泪的时候。他才会抬起头。‘嘿嘿’的笑着递给冯秀娟几张纸。换来她一记妩媚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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