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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过最上海宝山 远的地方是对岸


更新日期:2018-09-24 17:34:54来源:网络点击:187340

小时候听爷爷讲过一个关于洛源河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一位仙女在洛源峰游玩时。被山下那片美景所感动。她极度兴奋。开心地摘下身上披着的一条白色长纱巾随性往空中一抛。白纱巾瞬间被风吹向山下的大地。当纱巾落地的瞬间。一条曲秀清逸的河便出现了。当仙女再定睛一看时。原本美丽的大地上因多了一条蜿蜒清澈的河流。更加秀美。更显迷人。仙女在峰顶上欢呼跳跃。后来她带着快乐回到了天宫。她的那条白纱巾就这样永远地留在那里。

这条叫洛源的小河。就是在赣西山区江畔小镇。河面宽近百米。河岸东边。是我的家乡。流过我们村子里的那段河面特别平静。如果不是汛期。河里一碧清水。缓缓静流。没湍急的声响。没翻涌的浪花。更没有深邃的漩涡。只是河面上偶有的一片浮叶会告诉你:河水不是静止的。

其实。对于美丽的传说。我只当作是一种惬意的邂逅。让它在精神的世界里绽放美丽。

长大后。从家祖的族谱上。我得知我们的祖先是在明朝初年来到洛源这地方。当年祖先们选择前水后山的这块宝地。或许与当时的历史有关。新迁而来的人是怕周边的村民骚扰。于是以山为障。以河为屏。在此过上自己的农耕生活。几百年来。进出洛源村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在村头的渡口搭上摆渡人的小船。

在我们村子里。打我小时候起就知道那个为大家撑船的人叫老古。记得从小学到初中。每天早上去上学。走上河堤。大伙就开始大声叫唤“老古、老古”。不一会儿。老古就笑憨憨地在船上向我们挥手。古铜色的脸上泛着温暖的波纹。如今想来。当年的小孩对他是多么不礼貌。至少叫个“老古大伯”吧。但儿时对老古直呼其名的叫喊。感觉就是亲切。在我印象中。老古大伯在春秋时节。常穿着一件四个口袋的上衣。一条黑裤子;天冷时。会穿上一件露着白絮的破棉袄。头上扎着一条黄中带黑的头巾;夏天时。他总光着膀子。在晨风中。在烈日下展示那强壮而黝黑的肌肉。最爱听他每次起竿时拖着长音喊的那句话“走……喽……”。随即。一阵竹竿点击水面的声音就像一曲有节奏的晨曲。在河面荡开。

父亲告诉我。老古的母亲生了三个小孩。两女一男。老古最小。他出生两个月。母亲就去世了。老古是喝邻居花娇婶的奶长大的。老古有着与村里同龄人不一样的苦难童年。他从没读书。斗大个字都不识。自从他会走路。基本都是跟在父亲身边。在父亲的渡船上来回于河岸两边。长大后。他跟着两个姐姐去洛源峰上砍过柴。帮邻居家看过牲畜。还协助父亲撑过船、摆过渡。老古十六岁那年。他父亲帮村里运几块建祠堂用的长条石。不幸船翻在河中。他被石块压在河底。最终离开了人世。就在那一年。他接过了他父亲遗留下来的那支竹篙。成为村里新一代的摆渡人。十六岁开始为村人撑船过河。老古大伯一撑就是六十年。

这六十年。他都是洛源河上栖居。在河的两岸轮回。他自己在靠近村子一侧的河堤上砌了间五尺来高的小屋。墙是土砖垒的。屋顶是用杉树皮做的。他每天在这狭小的屋里做饭吃。到了晚上。就从小屋里抱出那些稻草。铺在船底。夏天垫张破席子。冬天垫场破棉被。把简陋的船篷一支起。就是一个温暖的窝。如遇大雨或大雪。他只好把窝挪进那间烧得黑乎乎的小屋。小时候。我曾问过老古大伯。为何不一直睡在小屋里。却喜欢睡在船上?他说睡在船上比睡在小屋感觉踏实。有时三更半夜因村民发生急病需到镇上或县城去治疗。在船上就可以随时出渡。节省时间。我真无法想象船上的“踏实”在老古大伯心中是如何得来的。至少船上都是摇摇晃晃。或许是他对自己的船爱得太深的缘故吧。

为了村里人的进出。老古大伯耗尽了一生的青春韶华。自从他上了渡船。几乎很少离开洛源河。除非帮村民抬东西、送物品时。他的脚会触及村中土地。走进村里。其它时候都把船与河当作生命的全部。六十年来。由于每天都要为村民渡行。老古大伯确实没有机会去做别的事。他的生活物资都是村民提供。当年搞人民公社的时候。摆渡人与其他社员一样。每天有工分。年终有分粮;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老古大伯本来也分得了一亩地。但为了村民的出行。他没时间耕种这些田地。于是请村委会把这一亩地分给了其他村民。他的生活由全村人民共同照顾。最让村人不解的或者说感动的是:老古大伯为了自己的“摆渡事业”。孑然一生。没有结婚。他年轻时。曾有亲戚朋友帮他介绍对象。他总是说:我没空结婚呀。我天天要撑船……

自从老古大伯为村民摆渡。他从未缺勤一天。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雨无阻。就算遇到恶劣的暴雨洪灾天气。实在无法撑船时。他也要站堤岸看着河的动静。我在想:60年。21600多个日日夜夜的守护与撑渡。那是怎样的一种心路历程?那流过的汗、沐浴过的风霜雨雪是无法用数字去细化它的厚重。对于老古大伯。在我的心中唯有由衷的敬畏。

如今。政府为我们村里修了一座桥。现在的老古大伯不用在家乡的洛源河上撑船了。他“下岗”在家。

因多年在外。2012年夏天我好不容易回了趟家。车刚近河边。就望见一座新建的大桥卧在洛源河上。父亲虽早就把村里建桥的消息告诉了我。但当我亲眼所见时。心中便溢满了激动。车子继续往前。在上桥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老古大伯的渡船。想起了他当年挥篙的身影。想起了他站在船头向我们摆弄的那种憨厚的手势。想起他那件四个口袋的上衣及黝黑的肌肤……可是此刻。当年村人里进出的小渡口。已是无人无船。老古大伯当年自搭的那间小屋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波清清的河水。慢慢地从那儿涌过。此刻。我把车开得很慢很慢。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了心头。

回到家。父亲告诉我。老古大伯“退休”后。离开了他心爱的渡船。住进了村里的一个闲置的小仓库里。如今仍是孤身一人。听后。我特地去看望了他。并为他捎上一些从城里买回的水果、小食。

走近老古大伯的“家”。首先看到的是置放在门口的那艘旧船。船底朝天。上面放着几件褪色的衣服曝晒在阳光下。一只蜷缩在船旁的黑狗见到陌生人走近。顿时“汪汪”直叫。走进他家。看到老古大伯坐在一张小桌前。左手握着烟杆。右手往烟斗里装着烟草。他看到有人进来。抬起了头。印在他额头的那些纹路似乎比多年前更深了一些。看到我。大伯先是眉头一皱。随后便高兴地唤起了我的乳名。没想到他第一时间竟认出了我。

“青子呀。啥时回来了?都有好几年没见过你呢。只是听你爸常常说起你。”今年已近八十高龄的老古大伯。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他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与当年他在河上喊的号子一样清脆有力。

寒暄中。他没有提起关于我小时候的故事。只是问我现在是在哪工作?我告诉他是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那座城市叫深圳。大伯听后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呢。可能很远很远吧?

我笑着答道:“其实也不远。自己开车十来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当我把一袋水果、饼干之类东西递到他手上时。他连续弯了两次腰表示感谢。弄得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大伯。你身体还那么好。平时爱喝点酒吗?”我问道。

“喝酒?我从来不喝酒。那些年要撑船。喝酒不是误事吗?我这身子是撑船撑出来的。青子呀。你看我这样子。再活几年没问题吧?”

我赶紧答道:“没问题的。再活二十年都没问题。呵。大伯。祝你越老越康。”

老古大伯突然感叹道:“二十年都不用了。太长了。过几年我就要和曾经坐过我的船、如今去了天堂里的那些人相会哟。”

关于生命的话题。我不敢和大伯再说。太沉重了。后来。我和他聊聊了他的衣食起居、兴趣爱好等。彼此间聊得很开心。

老古大伯告诉我。这两年不用撑船。他只在后面空地种了点菜。村里的人给他送了很多谷子。几个外甥每月都给他不少的生活费。现在日子过得还不错。家里除了养了只狗。其它什么都没养。他说:“以前是船天天陪我。现在是黑狗天天陪我。有时去你家、纪德家、老炉家走走。喝喝茶。一天就这样过着。有时谁家有事要帮帮忙。我随时会去。”从他的话说中。感到他从不觉得孤单。他一直以来的那种乐观性格从未改变。

我仔细打量了他居住的旧仓库。空间不大。被隔成两个小间。一间安了一张木床。角落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另一间做饭菜和吃饭用。角落里堆着一些柴火。看着他屋内那些简陋的家具。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个小火灶、一只黑锅、一把火钳、一张旧桌子。两只小矮凳。一个水缸。还有一些吃饭用的碗筷散落在一个旧木盆中。但从老古大伯的精神气当中。我感觉不到他对生活的失望。我觉得他对如今的生活很是满足。

不知不觉。在老古大伯家一呆就是半小时了。在我快要离开他家时。我不经意问了他一个问题:大伯。你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他捋了捋那把杂乱的胡须。想了片刻。轻轻地说道:“就是村前那河的对岸吧……”

“不会吧?江畔镇每月逢一、四、七的日子都有赶集呢?你都没去过?”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

“是的。小时候天天跟在父亲身边。除了后山就是在村前的河边。后来自己撑船。天天就在河边。如今老了。还往那些人多的地方跑干嘛?现在隔三差五几个外甥还有村里的人都会给我买点菜、买些吃的来。我都不出门也不会饿死的。你爸对我也很好。总是给我送这送那的。感谢你们了。”老古大伯说话时。脸上总露着那种憨实的笑容……

从老古大伯家出来。我心里飘着淡淡的愁情。这种情愫又仿佛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我只是感觉到:一支篙、一只船、一条河。是流淌在老古大伯生命里最真实的风景。从晨曦中出发。在暮霭中打烊。渡船坏了。精心修理。一个补丁。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人累了。打个盹。饿了。一口粗饭下肚。一个身影在一段不长的距离中往返。人生不一定要漂得太远。就在对此岸与彼岸间轮回。也能诠释着坚持与执着的内涵。

如果把老古大伯的这一生当作一个故事。虽比不上仙女在洛源峰上扔纱巾的传说美丽。但一定比它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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