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近几年,武汉市在古树保护方面做出了很多卓有成效的工作。那么,究竟什么样的树木才算是古树,有没有什么具体指标来衡量呢?
温建国：古树一般是指树龄在100年及以上的树木。百年时光,按20年一代人计算,起码历经5代人,更何况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树,则是我们祖先的祖先了。
记：按照这一标准,武汉市究竟有多少株这样的古树呢?对于这些古树,采取了哪些保护措施呢?
程凤：据林业、园林部门统计并公布,武汉市现有1156棵古树,其中远城区1031株、中心城区125株。近几年,我们采取的保护措施主要是开展调查,挂牌登记,落实管护责任,对少数长势不佳甚至濒临死亡的古树,还专门聘请专家进行会诊,开展了一些抢救性工作,使其逐渐恢复了生机。但即使是这样,我们的工作还有些不到位的地方,盗挖倒卖、盲目移植等非法行为仍然存在,这也是导致有些古树受到破坏和损害,严重的甚至直接死亡的主要原因。我们目前面临的困难和压力仍然很大。
记：俗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树木生长到100年以上的也不会多吧,那么保护古树一定有它重要的意义了!
温：是的。一棵树,从播种到生出幼芽长成小树,存活率只有百分之十,长成大树则更少,要成为古树就越发稀少和珍贵了。在古树的年轮里,包含着历史时期的气候、水文、生态、环境等变化信息,且具有极高的经济、历史、科学、文化、旅游、政治、生态等价值,它记载着一个地域的自然、历史和文化,还能揭示人类活动的痕迹,是我们探索大自然奥秘的一个依据。它既是生态的标点、气候的标本、历史的见证,也是森林的代表、动物的乐园、人类的朋友,还是文化的遗产、活着的文物,以及和谐的象征、环保的卫士,它是绿色的源泉、地域的形象、旅游的胜地。
记：刚才您说到古树有多种价值,它的经济价值怎么去实现呢?是指它生产木材的价值吗?
温：古树的经济价值是难以用金钱来估量的,但它确有直接和间接的经济价值,木材的价值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印度加尔各答农业大学著名教授达斯曾运用经济学方法精心计算出一株树木的价值：一株50年的大树死体价值是625美元,而一株50年大树的活体价值近20万美元。这一价值按50年计算,由五个方面因素构成,一是产生的氧气价值达3.125万美元,二是吸收毒气、防止空气污染、净化空气的价值为6.25万美元,三是防止水土流失、土地沙化、减轻土壤侵蚀及增加土壤肥力、涵养水源的价值是6.88万美元,四是为兽类遮风避雨、鸟类筑巢栖息、促进生物多样性所产生的3.125万美元的价值,五是创造动物蛋白质0.25万美元,这还不包括大树调节气候、美化环境、开花结果所产生的价值。这证明,古树有形也产利。
另外,据我国科学家研究统计,一株古树的树冠覆盖面积多在一亩左右,一亩榉树一年可以吸纳粉尘45000公斤,一亩柳杉一年可吸收二氧化硫、硫化氢等有害气体46.7公斤,一亩阔叶树一年可吸收二氧化碳24345公斤、释放氧气15372公斤。另外,树叶分泌出的杀菌素可以杀死危害人类健康的病菌。由此可见,古树给人类社会带来了难以估量的经济价值。2009年,武汉市森林公安局破获了一起盗伐一株130年的银杏树案,经省、市物价局价格论证中心复核确定,这株古树的经济价值为12.6万元,法院依此为据判决主犯有期徒刑11年。
记：为什么说古树是文化的遗产、活着的文物呢?
程：古树源于自然,它在漫长的岁月里历经沧桑巨变,目睹了一个地域的社会变迁,记录了一个地域的文化发展,记载了一个地域的植被史、林业史、地方史,成为一个地域历史的“见证者”。从这个意义来讲,古树可称为“活化石”、“活文物”。与全国其他副省级城市相比,武汉市的古树相对较少,这主要是因为历史上武汉饱受水患、战争等历史事件的影响。
古树往往与一个村镇、一座古迹的历史相连,叙述着祖辈留传下来的民间故事和历史名人轶事。黄陂区木兰山上的一株古茶树,相传是巾帼英雄花木兰幼年时用过的射箭杆变成的,此树成为当地的“镇山之宝”。新洲区旧街的一株230年的枫香树,抗战时期多位爱国人士牺牲在这棵树下,被当地称为“英雄树”,不少乡亲每年到这棵树下祭拜。黄陂区独木村的一株1200年的刺柏,被当地人称作是村中夏姓人从明代江西迁徙而来的唯一见证,是村中几百年平安和睦的吉祥福祉,经常香火缭绕……
记：这么说来,古树可以说是人类祖先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也是大自然给我们人类社会留下的生态文物。那么,它在科学研究上有什么价值呢?
程：古树的科研价值在于它承载着极其丰富的内涵,是探索大自然奥秘的桥梁,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自然史价值。古树复杂的年轮结构,常能反映所在地域一个时期的古天文气象、古地理地质、古生物植被、古水文的变化情况,它标明了一个地域的山川万物、降水量、地下水、丰年灾年等演变信息,它展示了一个地域植物区系的发展历程,是我们研究一个地域自然史的重要参考资料。
二是生物学价值。树木从生到死是一个复杂的生理过程,人们无法用跟踪的方法去研究长寿树木从生到死的生理过程,而不同年龄的古树同时存在,能把树木生长、发育在时间上的顺序展现为空间上的排列,这对研究树木生理和生长若干规律有特殊意义。另外,古树是绝对的优良树种,它是经过千百年物竞天择而幸存下来的“冠军”,具有相当强的抗逆性,因而它的基因是生物物种中最优秀的基因,每一株古树就是一座值得研究的基因宝库,在其核染色体的“迷宫”中记录和蕴含着可供人们发掘利用的基因和植被信息。
三是树种发展规划价值。古树大多数是乡土树种,对当地的气候、土壤等自然条件有很强的适应性,这些古树种质资源为目前当地绿化选种、搭配提供了科学依据,也体现了当地绿化的地方特点。我市远城区有朴树古树240株,数量居古树第一位,大都生长在黄陂区：居第二位的是枫香树,213株,以新洲区居多；居第三位的是柿树,170株,也在黄陂区；另外20株以上的有皂荚、柞木、银杏、马尾松、黄连木。中心城区以樟树、珊瑚杉、朴树为主,分别是46株、45株、44株：银杏、柞木、女贞、小叶栎、桂花、黄连木均在10株以上。这些分布最多、最广的古树,证明它们适合在武汉生存,应当作为乡土树种的代表列入树种选择基础和发展规划。
四是古树有美学研究等方面的价值。古树天设地造,千姿百态,苍劲奇特,风骨各异,妙趣横生,像一首长诗、像一幅活画,为大地壮观添绿,成为人们欣赏自然美的佳地。
记：据我了解,武汉市的古树大多在风景名胜、古代建筑附近,为什么会这样呢?
温：古树与古建筑、寺庙、地方志、风俗、宗教、文学诗画、神话传说、风景名胜之间有着特定的文化关联,深受一代又一代人的崇敬和爱护,达官文人纷纷为古树赋诗、立碑、雕刻、绘画、刺绣,产生许多文化工艺品,不断丰富古树的文化内涵。例如唐代诗人崔颢所作“晴川历历汉阳树”,这首脍炙人口的诗句使汉阳树声名远扬,至今有不少游客慕名踏访、寻找。另外,古树作为一个地域富有生命力的“纪念碑”,与当地风土人情、乡土文化融为一体,人们常以树寓意,寄托情感,乐于在古树下开展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例如,榆树取其“富贵有余”、“年年有余”之意,大多栽植保存于村头、古院落内。还有一些年青人在老槐树下、老枣树下办婚事、结恋情；有的人在古树下开展欢乐类的文体活动,如桂花节、茶花节、银杏节、聚会、全家福等。不仅如此,以古树为题材的小说、散文、新闻热点也常被社会关注,古树形体成为摄影、绘画等艺术的“模特”,创造出不少完美的艺术成果。
记：是啊!高大、古朴的古树的确能让人产生崇敬向往和无限的遐思,这可能也是它旅游价值的体现吧!
温：是这样的,但还不完全。古树是绿色寿星,它以古、怪、奇、俊的特点形成自己特有的景观,将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巧妙地融为一体,为山水园林增添了异彩,形成一株古树就是一个景点、一道靓丽风景线的生态旅游地,既给人们带来了绿的情趣和美的享受,也为当地提升了知名度,创造了旅游效益。例如,汉阳的归元寺、洪山的宝通寺、武昌的长春观等地方的古树为古寺庙增添了古色古香,黄鹤楼、首义园、汉阳公园、东湖风景区以及武汉大学等院校的古树,则为群众修身养性提供了好的场所。江夏区龙泉风景区有一株600多年的朴树,相传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钦批的头名状元曾泰的母亲精心培育的。曾泰为官清廉、为民效命,感动上苍,使此树长得郁郁葱葱。楚昭王朱桢因忌恨曾泰,要砍死此树。曾泰的母亲以死相拼,血溅树身,此树因此被人们称为“婆婆树”。如今此树冠似伞型,九条硕大的树根酷似龙头、龙身、龙爪、龙尾,向四面八方伸展,犹如九龙赴会,每年有上万人来此参观。
记：刚才您提到古树还有政治价值,保护古树和政治能有什么关系啊!
温：当然有关系啦!首先,古树作为有生命的历史文物和文化符号,是森林城市建设中唯一有生命的基础设施,它的保护状态和程度,是一个城市创建森林城市、文明城市不可缺少的考核指标,保护古树,是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生态文明建设的具体表现,它展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关系。
其次,古树是和平安定的象征。在战争年代、在灾害时期、在动乱岁月,人们为了生存需要而不惜牺牲一切,即使古树也难以幸免。国泰则民安,人民安居乐业了,就会有人力、物力、财力和精力造林护树。因此,社会长久安定,古树就会更多。
第三,古树是民族精神的生动体现。古树一旦扎根,就会不畏风刀雪剑、盛夏酷暑、天翻地覆,这种顽强生长、克服一切困难的精神,给人们带来了无穷的启迪和深刻的思考,从而催人务实奋进、努力奉献。我们倡导的松柏精神,既是高尚人格的象征,也是民族精神的体现。由此可见,借古树之体,寓精神文明之意,是我们进行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方法。
记者：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文明的发展,森林和树木的生态价值逐步为人们所认同,所喜爱,乃至成为一种追求,一种时尚。自2010年4月武汉市荣获“国家森林城市”称号以来,“让森林走进城市,让城市拥抱森林”成为城市人居环境的发展方向和追求,荆楚大地正在兴起创建森林城市的热潮,这正是贯彻实施“生态立省”战略的具体实践。那么作为森林元祖的古树,其生态价值又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温：古树的生态价值,是古树众多价值中一种很重要的价值,甚至可以说是“源价值”,古树如果没有生态价值,就难以产生其它价值。古树的生态价值既体现在它的经济、文化、历史、科研、旅游等价值上,又表现在生态环境、生态文化、生态产业中。它至少有九大作用：一是护林护路,二是防风固沙,三是蓄水保土,四是调节气候,五是净化空气和污水,六是造氧吐氧和吸碳,七是灭菌滤毒防病减灾,八是消减噪音和减热降暑,九是美化环境。也可以形象地概括为,古树是消暑吸热的天然“空调”,是造氧吸碳的天然“氧吧”,是草木繁茂、禽兽繁殖、鸟儿嬉戏的“乐园”,是人类挡风减灾、清音吸尘、静心休闲的绿色“长城”。
记：看来,保护古树意义的确十分重大,而我们每个人肩负的责任也更加重大。
温：是啊!古树是中华民族悠久历史和文化的象征,是森林资源的瑰宝。古树越古老,其价值越珍贵。古树一旦遇到天灾人祸,死而难再复生。保护古树,就是保护一部自然与社会发展的史书,就是保护一件珍稀的历史文物,就是保护一幅人与自然和谐、人树相伴的秀美画卷,就是保护一座生物优良种源的基因库。保护古树,应当成为我们这一代人义不容辞的绿色使命和历史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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