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苏州城北的陆慕古镇,旧称“陆墓”,因三国时吴国名将陆逊墓在此而得名。镇子不大,却盛产能工巧匠,陆慕泥盆名闻天下。所谓泥盆,指的是蟋蟀盆,其中最为著名的要数“苏州府袁氏堂澄泥蟋蟀盆”。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午后,带着景仰与好奇,我们驱车前往陆慕,寻访袁氏堂第五代传人袁中平。
做就做精品
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袁中平,有着与年龄不太相称的从容与稳重。他从小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下学习制盆技艺,叔叔袁志良是对他影响和帮助最大的一个。袁中平回忆,小时候父亲对他比较严厉,他就经常到叔叔那里寻找温暖。整个孩提时代,袁中平都是在与叔叔斗蟋蟀和学做蟋蟀盆中度过的,叔叔则手把手地将祖传绝技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
可惜这个亦师亦友的叔叔却英年早逝。“1985年12月,叔叔不幸去世,这使我很悲伤。我学习本来就不好,辍学后就开始玩泥巴。”当时,袁中平暗暗立志要做像叔叔一样的一流工艺人。
袁中平做蟋蟀盆简直做上了瘾,以数量为乐,人称“快手”,“别人一天做二三十个盆,我2小时就能做坯、刨光200个。”袁中平讲起当年的辉煌,眉毛悄悄上扬,但是很快就开始自嘲：“其实,精品化才是这门手艺正确的发展方向。”他说叔叔以前说过：“做简单的盆只是为了养家糊口、适应市场,但做盆的艺人不能仅止于此,要做就要做出精品、做出艺术品。”
确实,在数量的巅峰过后,袁中平开始在继承传统工艺的基础上,潜心研究,不断创新。作品渐渐以新品、奇品、孤品见长,雕刻精细,书画俱佳,风格自成一派。笔者随意拿起一个泥盆,花鸟栩栩如生；轻轻摩挲,手感温润,细腻光滑,真是爱不释手。难怪冯骥才先生曾赞其为“诗质画境”。
快乐“泥巴人”
“陆慕泥盆之所以名扬天下,最大的优点是密封性好,吸水性强,又很透气。”说到泥盆,袁中平就像介绍自己一样熟悉。他说,制作泥盆,必须挖取苏州阳澄湖水底澄泥,将其晒干,再放入水里浸泡、过滤,去除杂质,再放入水缸内静置数日,等待沉淀好后取出,才能用来做盆身。盆身做好后,还要粘底,配盖子,刮去外面的杂质,放在室内阴干；再通过修坯、雕刻、压花等多道工序,阴干再晒干才可入窑烧制。
“做蟋蟀盆不像宜兴紫砂壶、景德镇瓷器那样有专业化分工,一个人必须掌握全套工艺的100多道工序,一忙起来就成了‘泥巴人’,从鸟叫到鬼叫,一刻也不得闲。”袁中平说。
笔者挑了个泥盆,旋了旋盖子,几乎听不到声音,这是优质泥盆的标志。即便如此严丝合缝,蟋蟀依然可以在里面畅快呼吸,袁中平说,泥盆做好之后,还要在井水里静置一段时间,去火气。
福祸相依,也正因为工艺过于复杂,做法过于讲究,陆慕泥盆制作技艺逃不过衰微的命运。随着社会的变迁,市场对泥盆的需求越来越少。对此,袁中平也试图规模化生产泥盆,为此还招纳了10个人从各个方面对泥盆技艺进行保护和传承,工作室“中平澄泥堂”一度很热闹。
但是十分无奈,袁中平对泥盆的拯救举措并不奏效,他无奈放弃了泥盆制作的业务,匠人们也都四散而去。据说夜深人静的时候,袁中平还是会一边开着古典音乐,嘴里叼根烟,一边在工作台前做泥盆。这有点像在世风日下的江湖,孤独的剑客在月光下舞剑,只有剑客自己心里明白,舞的是什么。
逼出来的企业家
家传的技艺除了泥盆,还有金砖。既然泥盆已经风光不再,袁中平就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金砖制作上。
所谓金砖,并非是用黄金制成,而是和泥盆一样是用澄泥制成的。因其在古代专为皇宫所用,而且质地坚细,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故名金砖。这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金砖也是陆慕的传统特产。
相比泥盆,金砖的命运要好得多。佛堂殿宇、园林和一些大型工程的室内装饰仍然要用到金砖。前几年,天安门城楼修缮时,也大量地使用了金砖。
自光绪十八年起,袁家就为故宫烧制金砖,至今已有近150年的历史。因为金砖尚有市场,即便没落,也不是全然无法挽救。袁中平结合家传百年的烧制工艺,经过不断探索与研究,制作出了品质精良、无以伦比的“袁氏堂”金砖。与普通金砖相比,“袁氏堂”金砖不仅表面细腻,而且质地紧密,敲之有金玉之声,断之则无孔,即摔破后断面不见毛孔。
也许是从做泥盆中带出来的认真劲儿,即便做金砖,袁中平依然坚持“出手必上乘”,稍有疵斑,即毁之不取。
曾经有段时间,袁中平甚至发现了“以砖养盆”的经营策略,即用做金砖赚的钱来养着泥盆。如果是个完全的商人,这种做法多少让人有点不可理解；但是袁中平是一个从小玩泥巴长大的手艺人,他这样做,几乎是必然的。
制砖之余,袁中平运用吴门雕刻中透雕、浅雕等各种手法,将金砖雕刻成各种图案,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他还发明了金砖书写板,不用宣纸、不用墨,只用清水就可以练习书法,更是受到了众多书法爱好者的青睐。
袁中平试图从这些边缘产品中寻求突破,为传统技艺的发展寻找新的出路。生意之外,袁中平还不断培养自己的儿子学习制盆基本工艺。然而,18岁的儿子似乎志不在此,袁中平对此有点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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