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白日的喧嚣。渴求夜晚的宁静。浮游于世四十载的我。在经历了过多的人事沧桑后。却更加地怀念那充满纯真的童年。近段时间。不知为何。那条儿时上学路上发生的一幕幕。总会在静谧的夜晚。不期然地浮现在已经沾染了世俗思想的我的脑海中。
（一）
今夜。入梦。梦境里。春暖。花开。
那是个暮春时节。乡路两边高大的杨树上白色的杨花纷纷飘落。落在了和几个小伙伴一起上学的我的脸上、身上、头上。快乐的我们总是不急于上学。因为。在上学的路上。总是会出现一些能够引起孩子们感兴趣的事物。让我们驻足。远望田野。灰蒙蒙的一片绿。像一层绿色的地膜。铺在黑黝黝的土地上。
虽是清晨。但仍有早起的农民在自家的田地上倾倒着农耕用的肥料。和着粪便和泥土的肥料。我们一边议论着那在劳作的是谁家的亲戚。一边却跳进了路边的沟中。在已经泛湿的泥土里掘挖蚯蚓。软软的蚯蚓。有着淡红色的皮肤。当它被从泥土中挖出来后。仍然在地面上用它那柔软的身体蠕动着。我们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看着。感到这是一种比读书还要令人快乐的游戏。
有的淘小子还用手把蚯蚓的身子两边捻起。用力一拽。蚯蚓就被一分为二。但令人奇怪的是。蚯蚓没有死。落到地面上。两部分还在继续蠕动着。引来我们一阵惊呼。更加专注地看着它们的活动。等待着它们什么时候死亡。当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后。不知谁喊了一声：“要上课了啦”就急忙跳出地沟。向座落在远方的田野上的学校跑去。空旷的田野上。传来阵阵的欢叫声。在空气中飘荡、飘荡着。
当学校的打更人最后一次敲响悬挂在学校门洞里的黄色大钟后。我们背上书包从学校一涌而出。在校门口四散开来。奔向各自的家。在感受了一番放学的激动后。脚步就不再匆匆。因为。放学后的时间属于我们自己的了。我们尽可以优哉游哉地慢慢走。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在田野中采摘苣荬菜、婆婆丁等野菜回家蘸酱吃。在那个缺少蔬菜的年代里。就着自家下的黄豆酱蘸着野菜。就着饭吃。那真是当年的美味啊！
我蹲在地上。亲近着这片黑土地。尽情地挖取着绿油油的野菜。不知何时传来一阵阵吵骂声。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名男生和一名女生发生了矛盾。一边往家走。一边打着嘴仗。看着挖得足够多的野菜。我起了身。在他们的后面跟着。感受着这一路的喧嚣。（我不知道我儿时的场景里。挖野菜和同学吵架是否是同一天发生的。但的确是在我同一天的梦境里出现的。不知我的尾随。是儿童的好奇。还是鲁迅所说的看客心理呢？）
醒来。回念。曾经的田野已经建起了高楼。曾经的学校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二）
今夜。入梦。梦境里。夏虫。啾啾。
还是在那个熟悉的凉爽的清晨。还是在那熟悉的上学路上。此时的我。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一边慢慢地走。一边低头看着书。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我条件反射般地向路边移了移身体。抬头观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自行车的行驶中一闪而过。青春的脸。短短的学生头上打着粉色的蝴蝶结。瘦小的身材。都属于一个于姓女同学的拥有。异样的情愫产生于初转到我们班的那一天。几节课下来。她课上的精彩表现夺取了我曾经课堂上的风光。随后的几次考试。她彻底夺去了我第一名的位置。让我这个学习委员暗自神伤。
一个乡村医生的女儿就这样在我的记忆中留了痕。同村、同校、同班。却从没有真正地交流过。就这样在每天的清晨和黄昏。看着她骑着年代久远的自行车。在我的身边匆匆而过。没想到。这样的画面竟然随着我。共同经历了近三十年的光阴。在我临近不惑之年的时候。出现在了我的梦中。而今。那个阅尽人生的于姓同学。是否还记得儿时的那个青涩少年？
黄昏。哦！黄昏！沉淀着我的梦的夕阳中的池塘。在经过了一日阳光的宠爱后。泛着碧波的水暖暖的。勾引着放学回家的男孩子们奔到岸边。放下书包。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然后。三三两两地跳进塘水中。游泳嬉戏。有的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在同学们在水面上探寻中。从远方浮出水面。显示着自己游泳技能的高超；有的身体浮在水面上。打着“狗刨”。引来同学们的一阵嘲笑；有的用手掌在水面上激起水浪。把水浪推向同学。弄得同学满脸都是。招来同学的回击。
河畔的柳树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倒影映在水中。在微风的吹拂中。摇曳着。池塘中软泥上的水草。时时撩拨着同学们的脚和腿。而散养在池塘中的小鱼。也被欢乐的孩子们招引来。和他们嬉戏。欢乐的画面。如梦。如幻。而今。的确都已经成为了梦幻。
醒来。静坐。只闻家人鼾声。窗外夜行人的走动声。
（三）
今夜。入梦。梦境里。秋风。瑟瑟。
那记忆中的秋风中。夹着雨。缠绵的秋雨。而我。和我的父亲穿着雨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泥泞的乡路上。在那一年的盛夏。我遭遇了一次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灾难。在那一年。我的乡村修建了一座砖厂。就在砖厂落成仪式结束后的下午。我和几个小伙伴禁受不住新事物的诱惑。悄悄地潜入砖厂大窑的里面。在漆黑一片的烧砖的通道里嬉戏着。玩耍着。兴之所至。在通道里互相打闹。在追赶中。我和小伙伴都掉进了一个两米多深的坑道中。他趴着跌入。弄得手脸尽伤。受了一番皮肉之苦。而我呢？却是直立地跌入。掉到底部的时候。还是站立的。
可是。当我想往上爬的时候。右脚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已经没有能力爬上去了。在漆黑中。我哭喊着。哭喊着。招来了一位邻家的大哥把我从坑道中解救了出来。出来一看。右腿骨折了。被人抬回家后。父母亲在焦急中招来车。把我送到市医院。虽然说能治好。却需要花费高昂的医疗费。多子贫寒的农家。是无力负担这些费用的。辗转间。多方打听。听人说河东有一位治骨专家。是一位在当地非常有名的老中医。治疗骨病有自己的独特秘方。父亲于是用自行车驮着我。到河东看病。敷上老中医的独门秘方。一周后。我和父亲从河东回来了。
耽误的课程不能再耽误了。于是。父亲又每天驮着我上下学。北方的秋。经常是狂风肆虐。就是在这风裹沙尘的天气里。父亲弓着腰艰难地推着自行车。后座上是紧紧抓住车座后梁的我；北方的秋。经常是秋雨缠绵。几天不晴。父亲先是在泥泞的上学路上驮我上学。当我能够行走后。又领着我上学。为了怕我没有痊愈的腿沾水。有时还背着我行走在雨天里。那条黄色的沙石路。承载着更多的父亲对儿子的爱。
秋风中。校园外。一位中年妇女在校园外摆着小摊叫卖着一些小食品、小物件。那是为了给家增加收入的母亲。头脑灵活的她。是全家的主心骨。是持家好手。在我小学的最后两年。上学、放学。经常是她与我同行。使我比其他同学获得了更多的关怀。啊！那充满母爱的乡学路啊！
醒来。无眠。想起了父亲满脸的皱纹。母亲满头的白发。
（四）
今夜。入梦。梦境里。冬雪。飘飘。
在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的上学路上。有一个缓缓向前移动的小小的黑点。那是早起上学的我艰难地行走在没膝深的雪地上。儿时北方的雪总是很大。豪迈而慷慨的从空中倾泻而下。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有时。早晨起来。连大门都打不开。需要跳过墙头。在门外扫开积雪才能打开大门。就是在这冬雪肆虐的寒冷的天气里。像我一样的农村的孩子。每天行走在求学的路上。竟然感受不到一点的辛苦。却被冬日带来的别样的快乐笼罩着。
看！那路边不知被谁堆起了一座雪人。带着破旧的草帽。圆圆的脸上有着长长的树枝眉。大大的杏核眼。红红的辣椒鼻子下是一张似笑的嘴。黑布做的围脖在寒风中飘荡着。多么可爱！
瞧！那夏日喧嚣的池塘。在冬日也不安静。严寒把冰面冻起了凸起的一大块。形成了一个冰丘。放学后。我们尽情地在上面嬉戏。侧着身子从上面滚落下来。爬上去。再滚落下来。多么快乐！
呦！那是谁？在放学的路上被同伴拿起的雪球模糊了脸。竟然分不清是谁了。雪滑落到脖子里。融化成了水滴。冻得瑟瑟发抖他也不恼。而是也拿起雪球。准备寻找机会反击。儿童的欢笑声在空旷的野地中传荡。悠远悠远。
醒来。无言。因为笑声已经消逝。我只能拥被感受夜的寒。
童年已逝。儿时的乡学路只能再现在回忆中。在梦中。而站在四十岁的门槛里。回望儿时的快乐与美好。此时的我。竟然感到有一种既温馨而又惆怅的情感。既温暖而又微寒的感受复杂地涌动在我的身体中。
（原创作者：孔夫子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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