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滩谣

2018-08-10 06:03:25 来源:网络

原标题:过滩谣

我怎么也忘不了少年时那一段拉纤的生活经历。

那时,我还只有十三四岁,刚刚小学毕业。因为家父蒙难,家里惟一的生活来源被切断了,无可奈何,我只好跟随一位堂伯走上了艰难的纤道。

其实,沿江是有一条较好的路可以走的,但那是一条人行道。而纤道却是时断时续的,遇到崖嘴和较大的江湾子,拉纤人便只能攀藤抓草爬过山崖,或和衣蹚水涉过江湾子。这种时候,一帮纤夫中,最艰辛的就要数拉头纤的人了。

拉头纤的人肩上还要负着沉重的一卷纤缆,那是拉远距离的滩涂所必需的。所以拉头纤的人在攀崖嘴或蹚江湾时,因纤缆拖累而摔倒是常有的事情。每每见到这种情景,我真有些受不住了,然而我那拉头纤的伯父却一笑置之,说:“这算么子,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你还根本没有尝到拉纤的苦味呢!”

真正尝到拉纤的苦味,是在一个严寒的冬天。沿江的行人道上,人迹已被白雪覆盖,就连平素弄潮戏水的啄鱼鸟也早已藏匿进崖巢里去了,那纤夫用脚掌抠挖出来的纤道,就更难寻见了。我们就凭着过去对它的熟悉,一步一探地摸索着行走。

起初,不管我们怎样把脚踝严严实实地用棕片紧裹起来,再套上益阳板子草鞋,那雪水还是渗进了皮肉,像有千根万根针尖猛扎皮肉。到后来,便渐渐地麻木了,双脚完全失去了知觉,像两根木棍杵在积雪的地面,只有耳朵听见脚掌“咔嚓咔嚓”地抠进雪地里的声音,以及心灵微微颤抖的声音。直到拼命拉纤了,才全身发起热来,那冻僵的双脚便感到了痛楚,那是一种奇痒无比的痛楚啊!

这时,前面有人在提醒说,攒一把劲呐,就快要到崩洪滩的滩脚下了。我被这条闻名于整个资江的险滩吓得目瞪口呆。然而就在此时,从我伯父的口中,突然迸出一声悲壮的《过滩谣》号子声:

呃——纤夫过滩哪——嗬嘿!

陡然间,纤夫们的身子全都一震,也跟着震落了衣服上的积雪和冰凌,我随即又抬起沉重的微勾着的头颅,用异样的目光投向江心。

我曾听伯父说过,纤夫号子是非常单调的:“呃哩喂哟——嗬!呃哩喂哟——嗬!”就这么反复咏叹。而像今天这种悲愤的《过滩谣》却是轻易不喊的,只有在纤帮中有同伙遇难时,才会喊起这种号子来。

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定眼看那灰蒙蒙的江心,果然有一具尸体被寒流冲下来。那一定是拉纤人没有辨清路线或者是过崖嘴没有攀住藤蔓而失足掉在江中的——他的肩膀上,还紧紧地系着纤结呢。

一声惊呼,我倒在了纤道上……

应该感谢纤夫们那陡然同呼的悲壮的《过滩谣》——

纤夫过滩哪——嗬嘿!

不惜命哪——嗬嘿!

前面有人坠下滩哪——嗬嘿!

后面纤道脚板响哪——嗬嘿!

……

凝重、深沉而又粗犷豁达的《过滩谣》号子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朦胧中,我倏忽意识到,那惊心动魄的呐喊是在呼唤着我。顿时,只觉得周身的骨骼、肌肉在膨胀,血管里的热血在流淌……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伯父他们已经把我甩下很长的一段路了。我不能等着船被拉上滩涂,不能等着伯父和纤夫们又返原路来把我抬上船。我的眼睛里迸着火焰,腾地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拖着一双结冰的脚向前面滩涂赶去。

船仿佛被冰冻凝住在滩涂上。所有的纤夫都死死地把铁耙般的脚掌抠进积雪,抠进地面。北风“呼呼”地嚎叫,他们的躯体却“咝咝”地冒着热气;那弓成桥拱状的脊背,在“嘎巴嘎巴”地作响;而那一双双粗手,都颤颤抖抖地向前伸着,企图抓到一点点能够牵引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细藤,哪怕是一棵小草,那也是救星呀!

除了那凝重、深沉而又粗犷豁达的《过滩谣》还在江峡中如滚雷般回荡,却已经听不到哪怕是一丝一缕的呻吟和哀叹声了。如果自己不是一名纤夫,我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在这种冰天雪地的严冬,还能把一艘沉重的木船拉过资水第一险滩——崩洪滩的滋味是什么。

生命就是拼搏,就是抗争,仿佛有一种能穿越洪荒、穿越茫茫黑夜的力量在冲击着我的胸壑,我的胸腔裂开了……我发狂般地吼叫着: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一个懦弱者的灵魂,在这苍凉、激越的《过滩谣》号子的冲激下,毫无畏惧地重又迈进了这支负着人生苦痛、却又能征服激流险滩的队伍!

作家小记

廖静仁 作家

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文学创作一级,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中国作家》等。著有散文集《湖湘百家文库·廖静仁卷》和长篇小说《白驹》等十余部。有作品被转载、翻译和选入初、高中教材等。

,我做了一项小实验3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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