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 10 岁女孩因疼痛就诊顶级医院，却被医生怀疑根本没有病、而是遭到母亲的虐待。随后，母亲被剥夺监护权，悲愤自杀。
11 月 9 日，这起持续 5 年的案件暂时告一段落：陪审团认定女孩患有疾病、医院需承担各项索赔及赔偿，总计 2.61 亿美元（约合人民币 18.9 亿元）。
这可能是史上最贵的「误诊」赔偿。
要求给 10 岁女儿注射 K 粉，医生：患病的可能是母亲
时间回到 2016 年。
10 岁的玛雅因为疼痛来到约翰·霍普金斯儿童医院（下称：JHAC）急诊，母亲要求给玛雅注射 1000 毫克氯胺酮，而且「态度很强势、看起来控制欲很强」，引起医生的怀疑。
氯胺酮常被用作手术麻醉剂，但同时它还有一个别名——K 粉。尽管它成瘾性不大，但过量使用会产生幻觉、妄想。在我国，氯胺酮被列为第一类精神药品管控。
医院里的玛雅 图源：纪录片《Take Care of Maya》
根据美国麻醉医师协会（ASA）发布的指南，在缓解急性疼痛时，氯胺酮的输入剂量不超过 0.35mg/kg[1]。一个 10 岁小女孩的体重约为 35kg，也就是说，母亲要求医生为女儿注射的剂量是止痛剂量的 80 倍。
JHAC 隶属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曾被评为弗罗里达州最好的儿童医院。因此在诊疗中医生格外仔细：他们发现每当母亲不在病房时，玛雅的疼痛似乎有所好转。
医生悄悄记录下患儿玛雅的信息，并联系上了一位名叫史密斯的儿科医生，她在鉴定虐童领域有着 30 多年的经验。
医疗主任史密斯 图源：纪录片《Take Care of Maya》
史密斯查询患者诊疗记录发现，玛雅曾在不同地区的 30 多家医院接受过诊疗，而在墨西哥某医院的就诊中，玛雅曾连续五天接受了大剂量的氯胺酮静脉输入治疗。于是史密斯怀疑：玛雅的母亲可能患有代理孟乔森综合征！
「孟乔森综合征」指那些故意伪装出疾病症状来获取医疗护理关注的人，最为大众熟知的，应该是真实事件改编的电视剧《恶行》。
电视剧中，母亲认为女儿的眼睛、听力和肌肉都有问题。从 8 岁开始，她就强迫女儿坐轮椅，不许站起来；为了防止女儿偷吃东西，她把女儿的牙全部拔光，甚至还给女儿安排了二十场相同的手术……
而在现实中，电视剧里女儿的原型最终忍受不了这种折磨，教唆男友将母亲谋杀。（点击查看丁香园往期文章《被拔掉满口牙，同样的手术做了 20 遍：她被母亲逼迫装病 23 年》）
于是，在玛雅就诊的 4 天后，史密斯在没有透露身份的情况下，和玛雅以及她的父亲聊了约 10 分钟，并得出结论：因为患有代理性孟乔森综合征，玛雅母亲故意制造了玛雅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带玛雅就诊，并要求医生使用大剂量的氯胺酮。
随后，法院宣判由医院负责玛雅的监管，并剥夺玛雅父母的监护权，禁止他们和玛雅接触。
对簿公堂，患方：这是必需的救命药
但玛雅父母对此全盘否认，着手夺回玛雅的监护权。于是，玛雅母亲去了另一家专业机构进行心理评估。
结果显示：玛雅的母亲精神正常，不存在代理孟乔森综合征。
那么，玛雅的奇怪疼痛和氯胺酮的过量输注又该怎么解释？玛雅的父母拿出了玛雅一年前的诊断报告。原来，玛雅患有一种叫做「复杂性区域疼痛综合征 」的罕见病。
复杂性区域疼痛综合征病因尚不明确，最常见的症状是肢体疼痛和感觉障碍，长期患病者往往伴随肌肉萎缩。还有如皮肤血管收缩障碍，出汗异常，局部水肿等状况。而氯胺酮作为临床常用的麻醉性镇痛药物，对玛雅的治疗非常有效。
拿着心理评估和诊断报告，他们找上了法院。史密斯为了证明她的诊断正确，决定进行「分离测试」。
分离测试为让患儿远离可能患病的家长独立生活，并在几周后多次观察患儿的健康状况有无好转。如果孩子的症状有缓解，则佐证了家长患有代理孟乔森综合征。
但是，玛雅在独自生活了几周后，仍表示自己全身剧痛。史密斯认为玛雅在说谎，于是开始 24 小时监视玛雅。
最后，史密斯在报告中总结，她认为分离测试有效，玛雅有了明显好转。史密斯特意请护工记录下玛雅看起来健康的照片，并附加在报告中，以此证明玛雅根本没有任何病痛。
护工记录下的玛雅日常 图源：纪录片《Take Care of Maya》
因此，法院驳回了玛雅父母的诉求。得知无法与女儿团圆，玛雅母亲在家中自杀。
陪审团判罚医院 18.9 亿元
妻子死后，玛雅的父亲继续上诉。
在新的听证会上，改为布朗大学医学院的普拉迪普·乔普拉教授进行医学评估。他毕业于哈佛医学院，是复杂性区域疼痛综合征的专家。
乔普拉确认：玛雅在感到持续疼痛的同时，满足感觉异常、两侧肢体出汗量不一致、运动功能障碍这三种症状，符合诊断标准[6]。
玛雅一家的合影 图源：纪录片《Take Care of Maya》
在新的证据前，法院撤回了庇护令，将玛雅的监护权归还给玛雅父亲。
如今玛雅已经 17 岁，通过每天的强化锻炼，她的疼痛症状有所好转，但她仍在为母亲的离去痛苦。2018 年起，她和父亲一直在为母亲的案子奔走伸冤。
2023 年 9 月，法院对该案件进行开庭审理，玛雅的父亲要求 JHAC 赔偿 2.2 亿美元，其中包含 1.65 亿美元惩罚性赔偿及 5500 万美元赔偿金，这一金额远超此前的判罚「最贵记录」（点击查看丁香园往期文章《一次误诊赔了 15 亿，史上最贵医疗赔偿》）。
法庭上，玛雅声泪俱下：「妈妈和我说，『我爱你，明天见』，然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了。」她控诉医院为了试探她能否走路而「虐待」她，「医护们故意将马桶放得很远，强迫我自己走路去上厕所。有时候他们不扶我过去，我只能在身上排便。」玛雅说。
11 月 9 日，陪审团作出决议，认定 JHAC 监禁了玛雅，并诈骗了玛雅的治疗费，给一家人造成精神困扰。陪审团还认定，医院应对玛雅母亲的自杀负责。
法庭上的玛雅 图源：YouTube 截图
最终，陪审团在裁决中增加了 5000 万美元的惩罚性赔偿，共计 2.61 亿美元。走出法庭后，玛雅说，「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公平。」
医院代表律师则表示，这一裁决明显带有偏见，他们将会上诉。律师表示他们不接受庭外和解，因为医院对玛雅的治疗决策都是有依据的；一位业内人士在接受媒体访问时说，JHAC 一年总收入约为 5.9 亿美元，一旦医院败诉并赔偿，将对其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案件仍未结束。在陪审团作出判决的第二天，玛雅来到治安官办公室，表示她在住院初期被一位男医生（或是假扮医生的人）猥亵了。接下来，这一案件将展开调查。
策划：yxtlavi、liuzisu、z_popeye｜监制：carellero
题图来源：纪录片《Take Care of Maya》
致谢：本文经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儿少科 主任医师 杜亚松、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神经内科 副主任医师 温冰、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精神科 主治医师 杨峘 专业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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