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报记者刘军报道】手上一根细细的杆子，脚下一条长长的钢丝——靠着仅有的两个道具，新疆维吾尔族汉子阿迪力创造了多项人类之“最”，书写了“高空王子”的传奇。近日，51岁的阿迪力接受《中国新闻》报记者专访，讲述了他险象环生、精彩纷呈的人生故事。
新疆喀什地区英吉沙县，在阿迪力开办的达瓦孜艺术传承中心内，学员们正在绳索上练习高难度动作。绳索后的背景墙上是阿迪力的照片。(资料图)(中新社记者刘新摄)
一场酬劳62元的演出差点送了命
阿迪力所从事的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表演艺术——达瓦孜(高空走索)。不借助任何保护措施，行走于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高空。这是一项维吾尔族的古老技艺，已有2000多年历史。
阿迪力家族六代人都以表演达瓦孜为生，他的父亲目睹了太多达瓦孜艺人的不幸，在临终前立下遗嘱，不许儿女再从事这一行。但是，阿迪力8岁时偷偷走上大绳，别人走在绳上战战兢兢，他却像展翅高飞的雄鹰一样自在。
然而很快他就吃到了苦头。1991年，在上海的一次表演中，由于麻绳断裂，阿迪力从20米高空坠落，全身17处骨折。医生断言他很难再站起来。上天眷顾，阿迪力一年后竟奇迹般的痊愈。
这次意外给阿迪力留下极其惨痛的记忆：当时达瓦孜艺人收入很低，15个人的团队，表演45分钟，演出费仅62元人民币。而他险些为此送了命。
熬过至暗时刻，命运的馈赠就在不远处等着。1995年，加拿大人科克伦走钢丝穿越三峡，耗时53分10秒，轰动世界。阿迪力看到这条新闻，很不服气：“我们中国人的地方，竟然让外国人先走成功。我要挑战他！”
两年后，阿迪力在三峡向科克伦的纪录发起挑战。由于筹集到的资金有限，阿迪力只能因陋就简：钢丝，科克伦由72对斜拉钢索固定，踩上去稳定；阿迪力只有36对固定，踩上去晃动较大；科克伦坐直升机到出发点，阿迪力为了省钱，自己扛着平衡杆花了1个多小时走上去……最后，阿迪力用13分48秒就走完了全程，比科克伦快了将近40分钟。
从此，“高空王子”一炮而红，各地景区的表演邀请如雪片般飞来。
惊险走衡山：在云雾中“消失”26分钟
世间从来没有一帆风顺，春风得意之时，危机四伏。2000年10月6日，阿迪力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危险的一次挑战。这次他要征服的是南岳衡山，跨越架设在衡山主峰祝融峰与芙蓉峰之间长达1399.6米的钢丝。
尽管事先勘察过地形，但阿迪力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钢丝在空中拉出一条很长的弧线，从起点望不到终点，开始的700米还是一个45°的下坡，极难走。阿迪力只能祈祷当天的天气能好点，不成想，这点愿望也落空。表演当天，天空飘起雨，周围雾气腾腾，钢丝湿滑无比。阿迪力的心揪了起来。直播要开始了，想到电视机前的十几亿中国观众，阿迪力一咬牙走了上去。17分50秒后，他消失在云雾中。
在此后的26分钟里，当场架设的12个电视机位都找不到阿迪力的身影。436米的高空，糟糕的天气，湿滑的钢丝，人们心里都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时的阿迪力确实命悬一线——由于工作人员疏忽，钢丝中间有一段没有斜拉钢索固定，摆幅极大。那一刻，成百上千次表演练就的精湛技艺和强大心理救了他。待他从云雾中现身，现场一片沸腾，观众用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致敬这位无惧的英雄。
达瓦孜艺术传承中心内，学员脚穿高跟鞋在绳索上行走。(资料图)(中新社记者刘新摄)
培养接班人传承非遗“达瓦孜”
随着年纪渐增，近些年阿迪力减少了演出次数，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办学校、培养接班人上。
2011年，阿迪力在自己的家乡——新疆喀什地区的英吉沙县开办了达瓦孜艺术传承中心。首批30多名学员都是当地孤儿。“现在大家生活好了，都不愿让孩子搞危险活动。”为何不给达瓦孜表演者系上保险绳呢？面对这样的建议，阿迪力一笑置之：“达瓦孜就是玩命的艺术。带上保险绳，我愧对祖先，达瓦孜2000多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人系过保险绳。”
相比系保险绳，阿迪力更愿意用规范而科学的训练去给学员们加上一道道保险。在达瓦孜艺术传承中心，学员训练时脚下有保护垫，不会摔伤；阿迪力和老师们一遍遍讲述高空走绳的技巧要点，以及在高空遇到突发情况该怎么办。“如果家长们来这里看看，就能打消一些顾虑。”
为增加表演的观赏性，阿迪力不断推陈出新，部分学员已经掌握绳上叠罗汉、芭蕾走钢丝、高跟鞋走钢丝，双人乃至四人一起走钢丝等技巧，水准在业内名列前茅。
高空走绳表演的收入也很可观，阿迪力给表演者们开出的年薪不低于10万元，演出活动多时，年薪甚至可达二三十万元。
前不久，阿迪力再次招生，目前学员达到了60多名，其中就有他的二女儿，达瓦孜艺术的接力棒在阿迪力家传到了第七代。
“达瓦孜是我的生命，2000多年的历史不能断，要继续发展。我希望我们中国人一直走在最高的地方、最远的地方，远到别人都看不见，我们还能走。”阿迪力说。
达瓦孜在2006年被列为第一批国家级非文化遗产名录，传承千年的民间绝技作为国家级非遗开始被中国政府保护和支持。
2020年，山东援疆投入1360万资金支持建设达瓦孜鲁疆演艺中心，成为英吉沙达瓦孜非遗艺术最好的展示平台。
去年，鲁喀文化交流嘉年华达瓦孜济宁巡演成功举办，阿迪力的学员们迎来了疫情时期难得的表演机会。
想架“海上钢丝”从厦门走到金门
走过荣耀，走过危险，走过无数国内外知名地标，阿迪力心中始终还有一个遗憾：为展示“两岸一家亲”，他计划进行海上钢丝表演，从厦门走到金门，用钢丝架起两岸交流的新桥梁。为此，阿迪力曾两次赴台湾考察，金门也有8万人联署签名支持这个活动。但由于岛内政治原因，阿迪力始终未能成行。
“这是我最后一个目标。”今年51岁的阿迪力相信自己还能再走十年钢丝，“没问题，我还继续努力”。
目前，阿迪力还在搞课题研究——通过走钢丝改善老年人健康。他认为，平衡能力对每个人的健康都非常重要，有一些老年人脑萎缩，生活不能自理，不仅自己痛苦，还会拖累子女花大量时间去照顾。为此，他想指导一些老人在离地20厘米的高度走钢丝，通过提升平衡能力，改善身体机能。如果效果理想，会考虑大面积推广。
一直行走在高空的“王子”眼里不仅有天上翱翔的雄鹰，脚下壮美的名山大川，也有普通人的健康养生。他为达瓦孜而生，但他的影响力有望超过这项古老的艺术，走向更广阔的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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