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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塞冬斯的缰绳 一块豆腐里,蕴含着国人朴素平淡的智慧


更新日期:2023-02-05 07:06:26来源:网络点击:955647

今天是农历的12月25日,有俗语云,“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豆腐”与“头富”谐音,寄予了人们新年要富贵的心愿。

其实,豆腐远不止意味着富贵,一块豆腐里,蕴含着国人朴素平淡的智慧:一盘小葱拌豆腐教人处世“一清二白”,一句“白菜豆腐保平安”传达出至简的养生哲理……豆腐已经不只是一味简单的美食,更是一个代表了历史、饮食、文化的精神符号。

下文在选自艺术家朱赢椿主编的《豆腐》一书,其中有诗人写豆腐,从豆腐里看人生;有擅长写美食的作家比如汪曾祺,细致地描述了做好麻婆豆腐的 6 条要领;有如何制作豆腐的细致流程,甚至还有与豆腐相关的绕口令……一篇文章带你领略一方豆腐的广博。

你还知道哪些关于豆腐的诗句、俗语与传说?欢迎在文末留言。

本文经出品方授权推送。

豆腐诗

(元)谢应芳

谁授淮南玉食方,南山种玉选青黄。

工夫磨转天机熟,粗渣囊倾雪汁香。

软比牛酥便老齿,甜于蜂蜜润枯肠。

当年柱史如知味,饮乳何须窈窕娘。

豆食诗之三·豆花

(清)佚名

琼浆未是逡巡酒,玉液翻成顷刻花。

何藉仙家多著异,灵丹一点不争差。

豆腐诗想

文/达达

我是一块豆腐

刚出屉的新鲜豆腐

很高兴

我有一个生命的新形态

展示在乳白色的黎明

事先不是这样的

事先我只是一粒豆子

从豆子到豆腐

从坚硬到柔软

过程里添加了不少戏份和水份

别太当真

我从没想过

是做一块豆腐

还是做一颗豆子,这个

哈姆雷特式的问题

它不涉及生存或毁灭的终极意义

豆腐是把豆子变成浆汁和渣滓

其物质仍然守恒

豆腐没有消灭豆子

吃豆腐

要拣软的吃

吃豆腐的人应该知道

豆腐会越滚越老

另一种硬骨头

豆腐坏了

豆腐长毛

霉豆腐、臭豆腐、毛豆腐

炒豆腐、炖豆腐、油炸豆腐

有豆腐的人生

是能容纳各种状况的一生

值得一过

豆腐作为一堵墙

可以任意撞头

悔不当初啊

撞过了豆腐事情就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豆腐的终极理想又是什么?

拿根绳子

把它提起来

水阻止绳子的企图

我们服从于水的教诲

豆腐诗

冯唐

我喜欢一切柔软而有原则的东西

土地

大胸

老母

辛苦

痛哭

以及豆腐

一块豆腐

甫跃辉

一块豆腐,方方正正

雪白,沉默,初生的裸体

置身饥饿环伺的平坦餐桌

面对夜色似的众多眼珠子

和小火焰似的逼近的舌头

一块豆腐,即将消失于

自我的柔弱和无味——

这是严肃的时刻,一块豆腐

作为豆腐即将终结的时刻:

豆腐里揉碎的豆子,豆子里

蕴藏的土壤、虫鸣和雨水

雨水里携带的海浪,海浪里

裹挟的鱼类气息,以及更遥远的

生命肇始的远古消息,都在此刻

微微战栗——这是我漫长人生中

无数时刻中的一刻,我轻轻抬起筷子

郑重地伸出去,成形并完成

一个来自“我”的意识,或一个

因意识而诞生的“我”

豆腐

赌神刘跳海

在冷的地方

人很容易把自己活成一块冻豆腐

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都冻住

冻住唾液 减少谈话

冻住眼泪 减少哭泣

坚硬 冷漠 千疮百孔又密不透风

无言地在地面上滑行

只有遇到一场火锅 两瓶白酒 四盘羊肉 三五好友

才能逐渐解冻

有说有笑 有笑有泪

《水浒传》(节选)

施耐庵

戴宗坐下,只见个酒保来问道:“上下,打几角酒?要甚么肉食下酒?或鹅猪羊牛肉?”戴宗道:“酒便不要多,与我做口饭来吃。”酒保又道:“我这里卖酒卖饭,又有馒头粉汤。”戴宗道:“我却不吃荤酒,有甚素汤下饭?”酒保道:“加料麻辣熝豆腐如何?”戴宗道:“最好,最好!”酒保去不多时,熝一碗豆腐,放两碟菜蔬,连筛三大碗酒来。戴宗正饥又渴,一上把酒和豆腐都吃了,却待讨饭吃,只见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就凳边便倒。

《天下第一的豆腐》(节选)

周作人

第一是炖豆,豆腐煮过,漉去水,入沙锅加香菰、笋、酱油、麻油久炖,是老式家庭菜,其味却极佳,有地方称为大豆腐,我们乡下则忌讳此语,因为人死时亲戚赴斋,才叫吃大豆腐。芋艿切丝或片,放碗上,与豆腐分别在饭镬上蒸熟,随后拌和加酱油,唯北方芋头不粘滑,照样做了味道不能很好。豆腐切片油煎,加青蒜,叶及茎都要,一并烧熟,名为大蒜煎豆腐,我不喜蒜头,但这碗里的大蒜却是吃得很香,而且屡吃不厌。

《豆腐》(节选)

汪曾祺

烧豆腐大体可分为两大类:用油煎过再加料烧的;不过油煎的。

北豆腐切成厚二分的长方块,热锅温油两面煎。油不必多,因豆腐不吃油。最好用平底锅煎。不要煎得太老,稍结薄壳,表面发皱,即可铲出,是名“虎皮”。用已备好的肥瘦各半熟猪肉,切大片,下锅略煸,加葱、姜、蒜、酱油、绵白糖,兑入原猪肉汤,将豆腐推入,加盖猛火煮二三开,即放小火咕嘟。约十五分钟,收汤,即可装盘。这就是“虎皮豆腐”。如加冬菇、虾米、辣椒及豆豉即是“家乡豆腐”。或加菌油,即是湖南有名的“菌油豆腐”——菌油豆腐也有不用油煎的。

文思和尚豆腐”是清代扬州有名的素菜,好几本菜谱著录,但我在扬州一带的寺庙和素菜馆的菜单上都没有见到过。不知道文思和尚豆腐是过油煎了的,还是不过油煎的。我无端地觉得是油煎了的,而且无端地觉得是用黄豆芽吊汤,加了上好的口蘑或香蕈、竹笋,用极好秋油,文火熬成。什么时候材料凑手,我将根据想象,试做一次文思和尚豆腐。我的文思和尚豆腐将是素菜荤做,放猪油,放虾籽。

虎皮豆腐切大片,不过油煎的烧豆腐则宜切块,六七分见方。北方小饭铺里肉末烧豆腐,是常备菜。肉末烧豆腐亦称家常豆腐。

烧豆腐里的翘楚,是麻婆豆腐。相传有陈婆婆,脸上有几粒麻子,在乡场上摆一个饭摊,挑油的脚夫路过,常到她的饭摊上吃饭,陈婆婆把油桶底下剩的油刮下来,给他们烧豆腐。后来大人先生也特意来吃她烧的豆腐。于是麻婆豆腐名闻遐迩。陈麻婆是个值得纪念的人物,中国烹饪史上应为她大书一笔,因为麻婆豆腐确实很好吃。

做麻婆豆腐的要领是:一要油多。二要用牛肉末。我曾做过多次麻婆豆腐,都不是那个味儿,后来才知道我用的是瘦猪肉末。牛肉末不能用猪肉末代替。三是要用郫县豆瓣。豆瓣须剁碎。四是要用文火,俟汤汁渐渐收入豆腐,才起锅。五是起锅时要撒一层川花椒末。一定得用川花椒,即名为“大红袍”者。用山西、河北花椒,味道即差。六是盛出就吃。如果正在喝酒说话,应该把说话的嘴腾出来。麻婆豆腐必须是:麻、辣、烫。

《骆驼祥子》(节选)

老舍

坐在那里,他不忙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熟习的,可爱的,就是坐着死去,他仿佛也乐意。歇了老大半天,他到桥头吃了碗老豆腐:醋,酱油,花椒油,韭菜末,被热的雪白的豆腐一烫,发出点顶香美的味儿,香得是祥子要闭住气;捧着碗,看着那深绿的韭菜末儿,他的手不住的哆嗦。吃了一口,豆腐把身里烫开一条路;他自己下手又加了两小勺辣椒油。一碗吃完,他的汗已湿透了裤腰。半闭着眼。把碗递出去:“再来一碗!” 站起来,他觉出他又像个人了。

《呼兰河传》(节选)

萧红

晚饭时节,吃了小葱蘸大酱就已经很可口了,若外加上一块豆腐,那真是锦上添花,一定要多浪费两碗包米大云豆粥的。一吃就吃多了,那是很自然的,豆腐加上点辣椒油,再拌上点大酱,那是多么可口的东西。用筷子触了一点点豆腐,就能够吃下去半碗饭,再到豆腐上去触了一下,一碗饭就完了。因为豆腐而多吃两碗饭,并不算吃得多,没有吃过的人,不能够晓得其中的滋味的。

《忆儿时》(节选)

丰子恺

自七八月起直到冬天,父亲平日的晚酌规定吃一只蟹、一碗隔壁豆腐店里买来的开锅热豆腐干。他的晚酌,时间总在黄昏。八仙桌上一盏洋油灯、一把紫砂酒壶、一只盛热豆腐干的碎磁盖碗、一把水烟筒、一本书,桌子角上一只端坐的老猫,我脑中这印象非常深刻,到现在还可以清楚地浮现出来。我在旁边看,有时他给我一只蟹脚或半块豆腐干。

《工程师的人生观》(节选)

胡适

刚才讲的,人是用智慧制造器具的动物。这样,人就要天天同自然界接触,天天动手动脚的,抓住实物,把实物来玩,或者打碎它、煮它、烧它。玩来玩去,就可以发现新的东西,走上科学工业的一条路。比方“豆腐”,就是把豆子磨细,用其他的东西来点、来试验;一次、二次,……经过许多次的试验,结果点成浆,做成功豆腐;做成功豆腐还不够,还要作豆腐干豆腐乳。豆腐的做成,很显然的,是与自然界接触,动手、动脚、多方试验的结果,不是对自然界看看,想想,或作一首诗恭维自然界就行了的。

《室内白》(节选)

马家辉

日本豆腐简分两类,一叫“木棉”,有条状布纹,质地较厚实;一叫“绢漉”,如丝滑顺,软而散。但不管是硬是软,味皆寡淡,你必须把它含在舌尖,让它慢慢融化,并且集中全部心志,慢慢体会豆腐在舌面融成浆状时所渗透出来的那份甘香;稍纵即逝,如果不用心捕捉,便一无所获。所以必须静。这个静,指心,也指口,不能边说话边品尝豆腐,那是非常可笑的举动,是失礼的草包。口要安静,然后,心得宁静,像狩猎一只神出鬼没的小白兔,用最敏感的味蕾把它抓住。

豆腐里面有禅。你要用减法吃豆腐。把贪念除去。把急躁踢走。唯有在静中明白淡的滋味,并且领略它,再领悟它,再享受它,你才回到味道的原点。

《一牙月白》(节选)

薛冰

豆腐是最平常不过的食品。

关于豆腐的歇后语,比如,“张飞卖豆腐——人硬货软”“麻线穿豆腐——提不起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豆腐掉在灰堆里——吹不得掸不得”,对豆腐都有着不恭的意味。只有瞿秋白在与人世永诀之际,还巴巴地记挂着它:“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

古人有言:“豆腐一物,可贵可贱。”豆腐可以搭配入菜的范围极广,可谓文武昆乱不挡。平民的餐桌上,豆腐也算是美肴了,隔三岔五会吃上一回。街坊邻居上菜场,回头菜篮里不是青菜豆腐,就是豆腐青菜,便会心照不宣地互赞一句:“好!青菜豆腐保平安!”这话放在今日,可谓养生祛病的至理名言;然而当年的百姓,实是吃不起大鱼大肉,不是油水太多,而是油水太少,话中不无解嘲之意。

南京的主妇,都会做几样豆腐菜。最简单的,夏天切些葱花,滴上几滴麻油,凉拌豆腐,还有个好口彩:“小葱拌豆腐——一青(清)二白。”此菜可荐作纪委食堂的头菜。近年时兴的“台湾豆腐”,以皮蛋丁拌豆腐,反弄了个黑白混淆。黄豆芽笃豆腐,是南京家常菜中的名菜,只是“千滚豆腐万滚鱼”,太费煤火。冬日将豆腐用滚水浇过,放在窗外冻一夜, 便成了冻豆腐,竟体多孔如蜂巢,易入汤汁,更是别有一番风味。父亲从未学过做菜,竟也会做一道“虎皮豆腐”。

传说朱元璋贫贱之际,一日饿倒路边,被几个叫花子看到,急以讨来的剩饭和豆腐、菠菜等杂烩一锅,将他救活。朱元璋在南京做皇帝时,怀念起这佳肴,找了叫花子去问。叫花子不敢委屈皇帝,一时情急智生,道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南京民间流传朱元璋的故事,多涉讥讽,也就姑妄听之。及至成年后读《随园食单》,说到肥嫩菠菜与豆腐加酱水煮之,杭州人称其为“金镶白玉板”,“如此种菜,虽瘦而肥,可不必再加笋尖、香蕈”,这才明白那故事未必是特为杜撰来调侃朱皇帝的。

然而,就是这古代叫花子都吃得上的豆腐,不经意间,竟也成了奢侈品。时在1959年,豆腐要凭票购买了,每人每月发一张豆制品票,只能买一块豆腐。一家五六口人,勉强够吃三顿。

人们忽然想起豆腐的种种好处来,尤其在各种蔬食中,豆腐是最能当饱的一种。对于长期处于半饥半饱状态的胃,豆腐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而因为豆腐的短缺,市民的食谱中,遂增添了两种新的豆制品,一种是豆饼,一种是豆腐渣,“自古以来”是做饲料喂牲口或做肥料育庄稼的。旧时民间送灶,为哄灶王爷来年多加怜悯,主妇会在锅里放一块豆腐,以示生活贫苦;更有促狭的人,索性放上一把豆腐渣。然而此时,能有办法将豆腐渣弄上餐桌,竟令人十分艳羡。

豆腐渣可以加葱蒜炒了做菜,也可以掺进米里做饭,虽然糙涩腥苦难以下咽,但充饥是没有问题的,也不至于像观音土吃了拉不下屎来。时任南京博物院院长的曾昭燏先生,就曾以豆腐渣炒红辣椒佐餐。与豆腐渣相比,榨油副产品的豆饼可以算营养丰富,蛋白质含量和热量都相当髙,且因为无论何等先进的榨机,都不可能将黄豆中的油脂完全榨尽,所以嚼起来不乏油香。父亲从单位里分得的半块豆饼,多半被我们偷偷掰下当作零食。母亲发现后叹息一声,说,怎么吃也是吃,总归填进肚子里就是了。

食品供应最紧张的1960年,就算有豆制品票也不能保证买到豆腐,于是每天凌晨,豆腐店门前都会排起长队;排在后面的人往往落空,排队的人就越赶越早。父母白天要上班,不能整夜不睡,只好考虑轮换。我不止一次在半夜3点钟起床排队,母亲到5点钟去接班,我回家还能睡个回笼觉。而不满十岁的大妹,就得负责做早饭。

有的人家没人轮换,就想别的办法,在队伍里放上只破板凳、旧菜篮,甚至就是块砖头,求后面的人照应着,队伍挪动时帮着踢一脚。后面的人踢了几回,不耐烦,想想自己在这儿受累挨冻,别人在家抱热被窝,一脚就把那玩意儿踢到队伍外面去了。大妹懂事早,后来自告奋勇,愿意排第一班,我接班后,就得把豆腐买回去了。

豆腐店6点左右开门,临近开门时,各种各样插队的人都到了,队伍一下长出来一大截,正经排了三四个小时的人,弄不好反而买不上豆腐。这使我毕生都痛恨插队,年过花甲,还会为插队与人争执。排得太远时,担心的是买不到豆腐;待到靠近店门,能看见整板的豆腐了,又不免心生奢望,而惴惴不安。

所谓奢望,就是能买到带边的那块豆腐。豆腐在加压挤岀过多水分时,盖板四周便会拱岀一圈突起。因为豆腐是论块计量的,靠边的那块就会多出这一条;而顶角的四块,则会多出两条,轮到的人,简直就像中了大奖。卖豆腐的人,也就多了一种特权,往往看人下刀,轮到熟人朋友,便另起一条,拿带边的那块做个人情。像我这样的孩子,就完全是碰运气了。

那拱出的一圈能有多大呢?也就是筷子粗细;一块豆腐8厘米宽吧,多出那一条,还不知够不够一口!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的困乏冻饿都已淡忘,唯有这一瞬间的惴惴之情,记忆深刻。来写这篇文章时,我便决意为它取个富于诗意的名号——“一牙月白”。

《尊贵的豆腐 》(节选)

鲁敏

青菜豆腐,几乎是朴素饮食的指代吧。作为一个中老年人,有必要讲一下豆腐曾经的尊贵意味,当然,那是乡下人的尊贵,郑重和一本正经的意味。其表现主要是:只有家中来客人了或是过重要节日了,才去“拾”几块豆腐,加入到当天的菜肴里去。拾的意思重在动作,其实就是买,准确来讲,是换,以物易物。记得那时我七八岁,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也等于是讲古了。

乡下来客,两样东西,或三样东西,可显出仪式上的重视与成本上的投入:平时的素炒韭菜加上了鸡蛋或千张,这就了不起了。寡淡的菜汤里加上了豆腐,又是了不起了。最顶级的,还有红烧肉,这里且不谈。来了客,主人像是瞒着客人,又像是知会客人,把家中正在假装用功的小孩唤出来,第一时间发布指令:去,跑一趟崔二家,拾两块豆腐,称半斤千张,去迟了万一卖完了。一边讲着,主妇会打开瓷团(陶瓷制品,粮食储藏器皿,防鼠防虫不腐不蛀),倒出黄豆来,筛选挑拣一番,去掉其中的土坷垃与杂物,称出相应分量。小孩,也就是我,就提着小箩飞跑着去崔二家。

我很喜欢去拾豆腐、称千张。因为可以望呆。每个村庄一般都有一家做豆腐的,有着专门用来磨黄豆的石碾子,过滤豆渣的大纱网漏具,用来压制千张的木盒,还有装豆腐的大水缸等,家庭作坊里一应俱全。并且也总会有几位顾客在等着,一边闲聊村中事务,我觉得很有意思。我去了,便不着急,借机傻乎乎地东瞧西看、听大人讲话。有时主人正在压制千张,还会把边上刮下来的千张皮子,赏我几口吃吃,那个不经常,得看崔二或其婆娘的心境。一般都是公事公办地给我小箩中的黄豆过秤,折合成豆腐的数目,便去给我“拾”豆腐。

雪白方正的四角大豆腐都静静地沉在清水缸里,一清二白,叠架有致,就算那时是小孩子,仍然感到一种与食物无关的独立美感,像一幅画,像一种寓言,像一种暗语,说不清,我趴在大缸边,看得眼睛不眨。崔二的粗糙手指十分灵巧地伸进去,轻轻一拨,水的浮力作用之下,一块四方大豆腐就悠然浮了起来,他的手掌迅速从下面一抄,稳当当托于掌中,水沥沥地移至我的小箩中。有的时候,要半块,他便拿一块亮得发黑的刀子,直接切入水中,利落地把整块豆腐一分为二,见我紧盯着,便拿我开玩笑:“你挑哪一半?”我犯难地左看右看,想比较出两半的大小,当然,比较不出,崔二分得太精准了。

拾完豆腐,这时就不能飞跑回家了,甚至不能听凭小箩自由地随着胳膊摇摆,得小心地撑张着胳膊,保持小箩的悬空,即便这样的小心,回到家中,还常常会发现,豆腐的某一只角被颠得裂口了、缺口了,它的方正受到了破坏。家里人其实不太在意,豆腐下锅了总是要切的嘛,可我还是很遗憾,觉得那种圆满端庄的美感被我破坏了。

我还在做豆腐的人家借过宿。那时的乡下的风俗,若有客人需要留宿,是这样招待的:客人自然要睡在家中,但家中床铺不够,怎么弄呢,就把小孩子们寄宿出去,在附近找一个邻居。有一次我就被寄在豆腐店的崔二家。我幸福坏了,可以看他们做豆腐了。不过崔二和他的婆娘实在起得太早了,半夜里我起来小解,他们不用尿壶,小手就到院子里。我记得院子里月光特别浓,走进去简直稠稠的,我蹲在一丛瓜藤边,一边看月亮一边撒尿,觉得像仙境一样。

而屋子里,我听到他们两口子已经在那里吱溜溜地磨起豆子来,他们偶尔也聊两句,听来像梦话一样……到早上我醒来,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豆香,看到热腾腾的浆水,微微发黄,像黄河一样,正一桶一桶地,一泻千里地倾倒在漏网里,我很想帮忙推摇那漏网,一来尽借宿的义务,二来主要是好奇和好玩。然而到底急着要上学,什么也来不及做了,崔二婆娘撇出几片热乎乎的嫩豆腐,倒了点酱油,撒了一把葱花,往我面前一顿,“喝了吧”。还顺手给我卷了半张同样热得烫手的千张,里面夹了两根小葱。我就着黑乎乎的小饭桌,烫烫地左手咬一口千张,右边喝一口豆腐脑,心里觉得,简直像皇帝佬儿吧。

成年以后,有一阵子家里状况不大好,我母亲便以一种奇妙和滑稽的方式节俭持家。比如,到菜场买菜,她会根据菜农口音,迅速跟其达成老乡之谊,以讨些便宜。我们经常吃青菜汤,为显得有滋有味,她也时不时买豆腐。买一大块,然后一分为三,可以吃三次。她用矜持的口气分析说,其实光吃豆腐,也不行,得在菜汤里偶尔捞着一块,那才显得更好吃。我觉得她说得很对。豆腐是好东西,而对待好东西总归要慎重一些的。

如何做豆腐

——河南尉氏洧川豆腐

被 访 者:张厉害夫妇(家庭作坊)

采 集 地:河南省开封市尉氏县洧川镇东街村

从业时间:20余年

天刚蒙蒙亮,街上响起“正宗洧川鲜豆腐,新豆芽”的叫卖声,这是卖豆腐的师傅正骑着三轮车在走街串巷,提醒大家来买豆腐,也标志着一天的开始。这是很多河南人从小的晨间记忆。

但是当真的来到洧川后,发现这里豆腐的踪迹并不十分明晰。这个曾经的中原大邑,经过沧海桑田,早已不过寻常农村的样子,现在的县城大小甚至小于明代修筑的城墙范围。

通过亲戚介绍,我在城南的一个小巷里找到了张厉害夫妇。

张家夫妇的豆腐作坊在自己家院子的瓦房里,灯光并不是很好。但就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下,张家夫妇做了20多年的豆腐。

除了张家夫妇,洧川还有二三十家做豆腐的,但是依旧使用石磨的只有张家一处了。5年前,他家带动石磨的还是骡子,而不是现在看到的机器。

走入瓦房,昏暗的灯光下,张师傅在靠窗户的石桌前压制豆腐,穿着大红衣服的张夫人不停地围绕着屋中央的一口大锅“抖单”。

抖单工序就是为了把榨好的生豆浆里面的渣滓全都过滤出来。然后将过滤好的生豆浆用大锅煮沸。

之后将熟豆浆倒入缸中,之后便是制作豆腐最关键的环节:点浆。看完点浆这个环节,我才明白为何张师傅家的豆腐与众不同。

张师傅用来点浆的不是现在常见的石膏,而是酸浆。这样生产出来的豆腐对人体没有任何坏处,可以称得上是纯天然毫无添加剂的豆腐。

点浆时,张师傅需要不断搅拌缸中豆浆使之均匀,放置稍许便可以看到缸中豆浆开始凝固,等个几分钟,整缸豆浆便凝固成了豆腐脑

最后,张师傅将豆腐脑一勺勺地舀到石桌上的模具里,拿纱布包好,盖上盖子。这时就需要依靠两块60斤重的石头了,利用杠杆原理,石头的重量挤压出纱布里面豆腐脑的水分,这道工序需要大概20分钟。

最后,打开纱布呈现在眼前的便是柔软筋道的洧川豆腐。

传说中洧川的豆腐都是可以用麻绳提起来的,但是传说总归只是传说,刚做好的热豆腐是提不起来的,放的时间久一点才可以稍微提起一部分。

因为张师傅豆腐的纯天然,包括中央电视台在内的不少媒体都竞相报道过。而他家的豆腐除了卖给本地,周边的大城市人也都会来抢购。

因此,张师傅豆腐的价格也高于其他豆腐,机械制作的豆腐一般1元多1 斤,张师傅的手工豆腐则卖到两元多。

绕口令

冻豆腐

炖豆腐

炖冻豆腐

炖嫩冻豆腐

炖嫩冻冬豆腐

炖嫩冻冬冷豆腐

东炖嫩冻冬冷豆腐

闻东炖嫩冻冬冷豆腐

洞闻东炖嫩冻冬冷豆腐

蹲洞闻东炖嫩冻冬冷豆腐

蹲洞闻东蹲炖嫩冻冬冷豆腐

蹲洞闻东蹲礅炖嫩冻冬冷豆腐

蹲洞闻东蹲礅炖嫩冻冬冷豆腐吞

蹲洞闻东蹲礅炖嫩冻冬冷豆腐吞炖嫩冻冬冷豆腐

董东冬蹲洞礅闻东蹲礅炖嫩冻冬冷豆腐吞炖嫩冻冬冷豆腐

董东冬蹲冷洞冷礅闻东蹲礅炖嫩冻冬冷豆腐吞炖嫩冻冬冷豆腐打盹困

本文节选自

《豆腐》

作者:朱赢椿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品方:浦睿文化

出版年:20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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