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是我初一同桌。初见她。她梳着不服帖的短发。穿着崭新的布鞋。眼光怯懦又带了些倔强。
北方八月的午后。太阳像大火炉一样挂在头顶。坐在教室里可以看到地面上的热气不安份地跳跃。5、6节下课。有一部分同学昏昏欲睡。而另一部分同学则以刘翔百米跨栏的速度冲向小卖店。而小A则在皱着眉头看书。校服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似乎感受不到天气的炎热。
那时的我觉得小A是个傻里傻气的姑娘。
一周后。语文老师说选语文科代表。竞选者上台演讲。小A有些局促地走上讲台。本不白皙的皮肤有些潮红。声音却坚定而清晰地回荡在教室：“我喜欢这个学科。我会认真地做好应该做的事。”
小A理所当然的当选了语文课代表。并不是她讲得有多好。并不是她学习有多认真。而是只有她一个人站出来竞选。
后来。我发现。小A的确喜欢学习语文。上语文课的时候。她总是将不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将不宽厚的背挺得笔直。并且认真地收作业分配作业。
我在私下里听到有几个女生眉飞色舞地说。小A太爱出风头。就看不惯她爱显摆的样子。还有诸如她爱告状此类的话。
直至多年后我才知道。小A并不是爱出风头。她只是更加勇敢、更加真实。
虽然还是有些女生会嘲笑小A。笑她做早操时将手臂伸地笔直。笑她认真做早操却有些肢体僵硬的样子。但大体上日子还是相安无事的。不料却上演了一场丑陋的青春“闹剧”。
记得那时候。寝室住十二个人。大家习惯成群结队。可小A总是独来独往。有一天中午。午睡醒来。寝室小B说她丢钱了。寝室的门是锁着的。而小A退寝最早。
在晚上所有人都在寝室的时候。小B说。一定是“内鬼”。她提议投票选小偷。我看到刚听到消息的小A愣了一下。小A还不知道。小B私下里已经旁击侧敲地分析了谁的嫌疑最大。不仅仅因为小A退寝最早。还因为她每个月的零用钱最少、最节约。甚至连她独来独往也成为了怀疑的缘由。那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期。有人迎合了小B。因为或许那样。就可以排除自己的嫌疑。
不出意外。小A的票数最多。10票。除了我的弃权。除了小A的空白票。所有人都选了小A。
我看到眼泪在小A的眼睛里打转。她咬着嘴唇。眼神飘渺地盯着一个地方。没有言语。继而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着手电在被窝里做题。而是拉过被子。紧紧地盖在了头上。
夜里。隐隐约约听到低声啜泣的声音。那天因为心事。我睡得晚。我知道小A去厕所回来。将我故意未盖的被子盖好在我身上。
第二天早上起来。小A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
我不知道当年那场“闹剧”是否会对一个年仅14岁的姑娘造成不能忘却的伤害。我却知道给别人带来伤害的人会经久不息的愧疚。即便因为年轻。
上课的时候。看到小A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写给她一张纸条。“别难过了。我相信你。”如果说在弃权之前。我还不确定是不是小A。但当小A蹑手蹑脚地为我盖好被子后。我则坚信不是小A。我不相信一个懂得关心她人的姑娘会做那样的事。
我看到小A的眼泪啪啦啪啦地掉了下来。眼睛却闪着亮晶晶的光。接着我看到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渐渐和小A变得亲近。后来小A对我说。“我独来独往。并不是我孤僻。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生活的窘迫。小B的钱真的不是我拿的。我每天早早地退寝只是想早点去教室看书”。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着。小A还是那个努力的姑娘。自习的时候从不说话。除非我问她题。向她借东西。小A的成绩稳稳地排在年级前十。
初三前夕。小A情绪特别低落。我问她怎么了。她不作声。后来她低下头。肩膀不停地抖动。她哭了。哭的很大声。我从未见过她那么伤心的样子。那样的日子不久。小A就像往常一样努力起来。只是变得比以往沉默。
毕业前夕。最后一次模拟考。小A全市第一。作为毕业生代表。小A上台发言。
还是穿着布鞋。不服帖的短发。背却挺得笔直。
“我是农村的姑娘。是单亲家庭。母亲靠着卖水果的微薄收入。供我念书。我想。我没有理由不努力... ...
一年前。母亲因车祸去世。我想我是母亲生命的延续。我依旧得好好活着... ...
我并不聪明。我只是习惯了事事尽心尽力... ...”
记得那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不是因为同情小A的悲惨遭遇。而是她那样挺直背脊自信的样子。让我知道。人可以努力地活着。贫穷并不是可怕的事情。
高中。情窦初开的时节。我依旧和小A一个学校。在这其间。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一个喜欢打篮球的男生。看起来很阳光。是她的同桌。
小A会看着那个男生睡觉的样子 。微微发愣。
小A对我说：“和他说话。我会觉得局促。会觉得心跳加速。”
我逗她说：“多说就好了 。说地多了就会像和我说话一样。”
她天真地问我：“真的吗？”
看着小A懊恼而认真的样子我觉得好笑。我想。小A当时的心情。就是最纯粹的喜欢了吧。
偶然的聊天。男生说喜欢长头发的姑娘。于是一年后。小A将头发扎成了马尾。同时。我看到小A笑得苦涩。“她的身边有了别的姑娘。长头发。很漂亮。”
后来那个男生分手了。因为心情不好和别人发生冲突。两伙人在校外打群架。小A得知。第一次请假匆匆地跑了出去。
小A到那里时。看到他们打得很凶。男生拿着钢管。拳脚相向。小A想也没想地冲了上去。不顾混乱的人群。用力地往出拖脸上是血的男生。
我不知道那么单薄的姑娘。哪里来的那样的勇气。孤身一人冲进混战的人群。
小A说。当时什么也没想。就一门心思想将他拽出来。
那件事之后。男生明了小A的心意。和小A在一起了。我想。是小A感动了他。
后来小A提出了分手。不久后。男生和前女友复合。
小A将头发剪成了初中的样子。短短的。
眼睛里的光亮不在了。笑容还在。
多年后。小B向我要小A的联系方式。她说：“后来我找到钱了。掉在了床缝里。只是那时候没有勇气承认。”
我说。“高三。小A的外婆去世。小A去了另一个城市。和她爸爸生活在一起。早已没了联系。”
小B还是从别人那里要到了小A的联系方式。小B说“ 小A说原谅了我。本是想着得到原谅让自己好过一点。怎么还是难受呢？”
我问小B。小A现在过得怎么样。小B说。她空间里有她现在的照片。让我自己去看。
我看到。照片里的小A。还是短发。笑地明亮而从容。身旁有一个专注看着他的男子。
这样的姑娘。终究会过得很好。
读书的许多年里。身边有许多漂亮的姑娘。有些许的小聪明。衣着光鲜亮丽。而我也会在许多女孩儿身上看到小A的影子。她们或努力地为生活打拼。或为了梦想孑身一人漂泊在一个城市。每每看到这样的姑娘。总会多多地看上几眼。然后会想起初中那年小A努力挺直背脊的样子。我想。当时的小A也会觉得恐惧。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姑娘。她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份尊严和孤勇。
时至今日。我才懂得。原来当年穿着布鞋的姑娘。身上已有一点点耀眼的光芒。
生命中。会遇到一些姑娘。
不同于那些我们听说过的许多拥有传奇经历的女子。
她们多不貌美如花。多未功成名就。
生活甚至给予了她们更多的苦难。
偶尔。她们也会眼中含着泪。
但是她们依旧倔强地昂着头、挺着胸。
依旧心怀美好愿景。不怨天尤人。
这样的姑娘。不动声色、隐忍平和。
或许。就在你我身边。
花耀半夏。风韶年华。
谨以此献给那些在夜色里飞翔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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