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上没有一丝星光。四野一片漆黑。连身前数米的地面也看得不清楚。空气依旧很冰冷。寒气层层包裹在厚重毛衣的外面。浸透不去。却又不愿就此罢休。
打开灯。明亮的灯光暖暖的照射在宽敞的房间。驱散了如墨似水的寒意。工作的疲惫。似乎在此时变得更为沉重。手中的皮包将身体最后的体力都给霸占了去。一点剩余也没有。随手将皮包扔在沙发上。身体便游蛇一般倒下。沉沉的躺着。一动也不愿动。
萧云志躺在沙发上。眼睛微眯。朦胧的灯光似乎变得遥远了些。渐渐生出迷幻的色彩。身体已经罢工。全身上下在没有听从大脑指挥的器官。全部成了一个个散乱自由的单个存在。一天之中。它们便机械般随着大脑的指挥。机械地在机械般运转的公司里工作着。只有此刻的时光。是属于长久劳累的一点慰藉。享受了不属于生活的生活。
他是一家大公司的职员。毕业数年的时间便从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变成手握大权的高级主管。年薪百万。身价变化之大。真可谓鲤鱼跃龙门。但是与此而来的也有无数的烦恼。他还年轻。只有三十出头。怎么能忍受自己如机械般运行数年？每天早上不到7点上班。晚上十一点后才能下班休息。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工作。岂不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可是。生活分开来看便有了两重含义。生命与活着。生命的存在时活着的基础。没有生命。何来生活？而活着。则是对生命的理解。怎么活。活得怎么样。都是在取得生命基础后才能有所选择的。不管这个工作他是否喜欢。就算现在他没有厌恶。将来也必定会变得不喜欢。可是他仍不能轻易放弃。因为他要吃饭穿衣。要住房子。而这些。都需要金钱。都要工作才能得到。
有时他也想过。自己这样是否值得。时光何其珍贵。却只用百万金钱就卖了。卖得那么彻底。那么无情。自己累死累活到底为了什么。赚钱？可是赚钱只是达成一定目的的手段。并非自己的目标。那么赚钱来干什么呢？买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或者去旅游。去见识各个世界不同的风情文化？可是这些也并不是目的。做这些平时就做着的事。意义何在？想来就只有一种。买得快乐！
他没有想过自己成家立业之后。金钱消耗将会增多。也没有想过自己子女能从自己所赚的无数钱财中得到多大的优越享受。他常常会苦恼。并不是为金钱少了而苦恼。相反。钱多了却令他无从选择。吃什么食物。穿什么衣服。住什么房子。交什么样的朋友。都有了千万种不同的选择。有时。选择即是迷茫。这时。他又会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那个如梦似幻。已经在生活洗礼中渐渐磨灭的梦想。朦胧得像是只在梦中悠忽的出现了一下。稍纵即逝。
灯光一成不变的亮着。寒气似乎却已从地面浸透上来。渐渐刺痛皮肤。萧云志仿佛已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在冷冷的光线下缓缓波动。一如节奏平稳的琴键。他毕竟是累了。连洗个热水澡也不愿意。连走几步就躺到床上也懒得走。响亮的呼噜在空旷的客厅四处散播。他却已游弋在美梦之中。
睡觉不一定有好梦。但若有了好梦。必然希望继续睡下去。有的人嗜睡。并不是他身体的需要。而仅仅是心灵对美梦的渴求。当你的生活变得和最美好的梦境一样。你还会有时间浪费在睡眠中。追寻那难以追求的梦境吗？
“叮叮叮……”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将萧云志从沉沉的睡梦中惊醒。疲惫的眼皮缓缓拉开。一如上升的帷幕。不急不缓现出幕后的舞台。但在这舞台之上。却只有无限的迷茫。丝丝怒气渐已浮现。他不耐地掏出手机。可是看见上面的来电后。脸上的不耐瞬间消失。继而是一种甜蜜的笑。
按下接听键。萧云志脸上笑意更盛。疲惫一扫而光。声音也变得柔和许多：“喂！”他没有起身。眼睛复又闭上。仿佛又进入半睡半醒之间。
沉默。和这寒冬寂静的黑夜一般。长久。冰冻。没有哭。没有笑。没有嚎啕。也没有低语。手机靠着耳朵。听简也不会离得太远。从中传来的。却只有黑洞般深沉的死寂。
萧云志心中一沉。眼睛便不自觉的睁开。小心翼翼道：“香雨。怎么了？”
神经渐渐绷紧。他已做不到无动于衷。相爱十年。十年一梦。当初种种恍如昨天。一眼便望穿过去。他对她。不管是以前的清纯。还是现在的成熟。都深深沉迷其中。她的美。她的真。她一嗔一笑。仿佛镌刻在心中。那么深刻。那么清晰。
静静的听简。似乎传来隐隐的叹息。不到片刻。听简中。一个甜美的声音道：“这么晚才下班吗？”
萧云志心中一定。他并未从她声音中听出什么异样。随口答道：“嗯。刚下班！回到家连澡都没洗。躺沙发上就睡着了！”
许香雨握着手机的手更紧了。她扯了扯嘴角。在黑暗中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轻轻说道：“这几天气温下降得厉害。你要小心照顾自己。别感冒了！”
她的手在轻轻颤抖。全身蜷缩在被子中。房间没有灯光。漆黑。寂静。散发着谈谈的忧伤。清冷的夜。孤独的人。不是显得夜更清冷。人更悲伤了吗？
可是她又怎么能说出口呢？她与他相爱十年。相聚的时间却少之又少。家。她所向往的家。离她又是何其遥远。孤独的时候。只有寂寞至始至终陪伴着她。听着他的声音。却只觉更加寂寞了。
萧云志轻声笑道：“嗯。我知道。你也要多穿点衣服。不要着凉了！”
许香雨鼻子一酸。眼泪便要落了下来。她忍住悲伤。强笑道：“嗯。我会的！”她虽如此说。却越加觉得全身冰冷。感冒之后。似乎连药物也失去了效果。吃了药。喝了热水。也睡了一觉。感冒却不见好转。她身上流着冷汗。眼里终于落下了眼泪。
萧云志暗中吁了一口气。方才想起她为何此时还打电话过来。于是问道：“都十一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夜里容易着凉。你要盖好被子！”
许香雨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涩。眼泪流得更快了。她捂着嘴。生怕萧云志听出自己嘶哑的声音：“我。我想你了。睡不着！”
萧云志蓦地一怔。突然想起她已离开了月余。不禁感叹时光飞度。光阴消散得太过迅猛。他缓缓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脖子。笑了笑说：“我也想你了。明天我去看你好不好？”
明天。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即使是明天的明天。他也没有时间去陪她。可是。工作没有断绝。但时光却不会停留在原地。她既然已如此说了。他又岂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果然。许香雨精神一震。一脸高兴道：“真的？”
萧云志脸上笑容不断。复又说道：“当然是真的了。而且这次我准备请几天假。好好陪陪你。你说好不好？”
许香雨心中高兴。语气却装作犹豫。不安道：“这样不好吧。当然是工作要紧啊！”
她心里明明非常高兴。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又担心这样说萧云志真的不去。矛盾得心绪搅成了一团。好在萧云志并非戏弄她。笑了笑说：“怎么不好。老公陪老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说我的不是？”
如此一说倒也让她放心不少。她也觉得这样不错。于是长久以来的悲伤倒是减少了许多。不再那么深沉。厚重得难以喘过气来。
许香雨欢喜至极。脸上的泪水未干。却又愉悦地笑了起来。娇柔的声音入耳。仿若春风拂面。带着丝丝温暖的气息。萧云志也陪着她一起笑。时光好像又回到大学之时。他傻傻地站在她的旁边。她笑。他也笑。她哭。他便也难受得再也笑不出来。纵然他不知道她为何而笑。为何而哭。他常常想。她应该便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如此一来。便觉得自己无比幸福。比起还在人世中苦苦追寻自己另一半的无数人。自己真是幸运多了。
良久。两人又说了些亲密的情话。气氛便显得可爱了些。疲倦又渐渐袭来。间或听到隐隐的咳嗽。
夜更暗了。空气更为冰冷。萧云志也感到寒气刺骨。便想安慰许香雨睡下。许香雨高烧未好。身体也有点虚。此时情绪起伏之中。也感到阵阵困乏。便顺从地挂了电话。
可是。耳边没有了声音。眼前又变成一成不变的黑暗。许香雨微微叹了口气。忽然觉得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单身一人的时候。此时。她才恍惚记起。自己已经三十多了。已经不再年轻。已经渐渐老得连自己也无法看出自己还年轻的了。她无力躺下。任凭眼泪直流。厚重的被子压得她难受。岁月的阴影竟将她勒得窒息起来。她轻轻啜泣起来。在这孤独地房子中。孤独的一人。寻不到任何温暖的怀抱。于是将被子渐渐攫住。紧紧包裹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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