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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组词


更新日期:2018-10-16 22:41:01来源:网络点击:293991

“燕姐姐燕。双柯杈。提个笼笼回娘家。娘家门上一坑水。叫大姐。堵狗来。叫二姐。洗手来。叫三姐。下面来。下的什么面?下的细长面。下到锅里莲花转。捞到碗里一窝线……”

在对面山上的夕阳。染红土墙和归圈的牛羊时。奶奶就坐在门口的柴墩上。昏花的老眼。空洞的望着远处紫色暮霭升腾笼罩的山峦。一遍又一遍。这样娓娓低喃着轻唱。

早晨。跪在炕沿门前烧了炕后。奶奶一直不脱鞋就上了炕。望着秋天里窗外窑门前、一株黑瘦伶仃的柿子树。又这样哼唱。

我已醒来了。但还赖在被筒中。听奶奶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哼唱。

奶奶的声音苍老浑浊。像用木槌缓缓敲击一只瓦缶。嘤嘤嗡嗡的。但似乎余音却一直在粮食囤架上、窑洞深处。久久的盘旋萦绕。

看到我醒了。奶奶停止了吟唱。她掖了掖我的被角。把我的棉衣捂在了炕上最热的一角后。又开始了不厌其烦的絮叨。我真想不通。一个七十多岁的白发老妪。怎么会对一个乳嗅未干的黄毛小子。说那么多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

奶奶说。狗蛋啊。我十七到甘省。做了你那五八年就死了的、不知在阴司变了多少次驴的你爷的二老婆……你瞅瞅。到现在。我荫(繁衍)了你大爹你大你姑姑、还有狗蛋你们多少后人啊……

奶奶的这番论调。让我听得耳朵生茧。但却总不以为然。我想。即使我奶奶--那个叫张仙娥的陕西女子。不在民国十八年被人贩子从陕西风翔。卖到我们甘肃平凉繁衍儿女子孙。这里的人。也会只多不少。只是。有没有狗蛋我现在趴在被窝中听她唠叨。那可真就说不清楚了。

奶奶说。我十七到甘省。骑在驴背上。连个裤子都没有……还是你太爷。给我扯了一条绿灯芯绒裤子呢。到甘省的那年。你碎球爷还在吃奶呢。以后的好几年中。你碎球爷。还是没裤子穿。你大爹都六七岁了。整天像个泥猴一样光着屁股爬沟溜渠。和你碎球爷那些大娃娃们整天厮混在一起。耍什么西安事变呢……

识了字后。我认得了户口本上奶奶的名字。是叫作朱兰芳的。

张仙娥。是奶奶在陕西风翔什么第三村娘家。做闺女时的名字。就像奶奶说的。十七岁到甘省后。年年月月里。看到村子里别人家的小媳妇老媳妇。在农闲时骑驴回娘家。心里凄惶寂苦。常停下手里的活计。一个人偷偷摸泪。于是。经过那时任保长的二爷拉连。认了塬上螺丝湾一户朱姓殷实人家做娘家。名字成了朱兰芳。

认的这个娘家。解放后被定为了地主。奶奶也被受到了牵连。吃了很多苦。以致父亲十八岁去参军。由于舅舅是地主。被取消了资格。为此。父亲抱怨了好长一段时间。长大后。听到这些故事。我也耿耿于怀了好几天:如果奶奶不去认什么娘家。父亲就不会因为成份不好当不了兵。如果在那年月。父亲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说不定。我现在就是高干子弟了……

奶奶在我爷死后。一个寡妇人家。硬是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三儿三女。即使到了我现在的年龄。静心回想思索奶奶的一辈子。我也无从想象她一个女人。是怎么一天天一年年熬过来的。

日子过得艰难时。奶奶顾不上想陕西的娘家、陕西的爹娘。还有去凤翔城里做童养媳时。那个还在娘怀里吃奶的小兄弟。等儿女大了。日子不作难了的时候。奶奶却头发全白了。腰身佝偻。拄上了拐杖。挪动小脚去野外挖野菜、捋榆钱。一个来回。都得多半天时间。

日子安稳了。不愁吃穿了。奶奶对她那个陕西凤翔不知什么乡镇只知道叫第三村的娘家。却愈发念叨得紧了。

奶奶对炕下的大爹和父亲说。你们俩娃啊。在妈死前。回一趟陕西娘家。看看那里的黄土和河水。也不枉为娘的。辛辛苦苦拉扯你们成人。也算你兄弟俩孝顺……

大爹和父亲。在脚地上。口里唯唯诺诺。

其实在前几年。大爹到陇县、千阳、眉县、扶风、风翔当麦客时。专门打听过奶奶的娘家。也还找到了那个叫第三村的村子。村子里最老的老者。能记起小时侯一个叫张仙娥的女子。说是小时候。他们一起到地里挖过小蒜、拾过地软子……大爹问老者。我奶奶还有没有别的亲人什么的。老者说。奶奶最大的那侄子。去年冬上。刚刚过世了……

打我记事起。奶奶就七十多岁了。

奶奶年龄大了。经不起长途颠簸。大爹和父亲都知道。奶奶有生之年回娘家的梦想。到了。也只能是个无法实现的念想。于是只能在方圆乡镇过物资交流会时。父亲在架子车里。垫了麦草铺上毯子。拉着奶奶去听听秦腔。喝一碗豆腐脑。吃两个她还能唏溜动的软柿子。看一回眼前人来人往的热闹。

我在小时候。也喜欢热闹。每逢村镇唱戏。总不管路途远近。偷偷一个人跑到到戏场周围巡睃。看黄土夯筑的戏台上。红男绿女踢袍甩袖吹胡子瞪眼;在买酿皮酪醩的小摊前吮着指头流连忘返。听着钻天白杨树上铁皮喇叭中、高吭尖锐的秦腔喧响时。在混合着浓重旱烟味的热辣辣油烟味的空气中。我总能看到戏台远处土墙边固定的架子车上。几个白头小脚老奶奶。坐在麦草和蒲团上静静看着戏台、愣愣望着眼前熙攘人群的身影。总莫名觉得。她们那些老人。是孤苦和无依的。眼中满含忧伤。她们每个老人。都像我的奶奶。于是心里竟毫无缘由的。有些亲切还有些酸楚。想跑到她们跟前。亲热的叫她们一声:“奶奶”。

窑前的柿子树。每年结几个青黄硬柿子。被风摇落在地上后。奶奶就踮着小脚。跪着把所有柿子。兜在对襟袄的前摆上。让我埋进囤里的麦子中。几天后柿子变软。她吃一个。我吃两个。吃完后。我学着奶奶的样子。把带着蒂的柿子把。全部粘到了窑门后的土墙壁上。

奶奶说。陕西凤翔第三村她娘家。到了秋天。到处的柿子树。都像挂着红灯笼。在山坡上。在坎堎边。一抬头一张嘴。就能把软软甜甜的果浆。一口气吸到肚子里。吃完一个柿子。就嘬起嘴唇吹一口气。那完整的柿子皮。就圆圆的鼓了起来。吃够了柿子后。其实每棵树上的柿子。远远看起来。却好像一个都没少……

现在。我认真回忆起奶奶当年不厌其烦的絮叨。终于明白。在那个民国十八年。把自己女子。卖给人贩子的。不是她父母。而是婆家。奶奶是童养媳。十二三岁时。就到凤翔城里给一户人家一边干活。一边等碎女婿长大。据奶奶说。那户人家。开着磨坊。她还有一个还比她大两岁的、一直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子。可是民国十八年。她终于被婆家给卖到了甘肃。从此到死。她一辈子。也没踏上过陕西娘家的故土一回。

奶奶那个回娘家的歌谣。一直在哼唱。直到八十六岁下世的那一年。

奶奶咽气的时候。我还在上中专。等我回去后。奶奶。已经被装在窑里停放了近二十年的棺材中。

听父亲说。奶奶在最后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对着他的耳朵叮嘱说。要把她寿衣中的那条长裹腿布给换了……那布料是涤纶的。在土里埋好几年。都化不掉。对子孙后代不好。奶奶还说。在她包袱里的荷包中。还有九十七块三毛钱。让父亲用那钱。买个新簸箕。家里的那只。把手被狗蛋娘缝了又补。再缝补的话。簸箕底。说不定就都烂成窟窿了……

母亲却对我说。你奶奶在走的时候。时而明白时而糊涂。糊涂时。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却一个劲的一会儿叫爹。一会儿喊娘。声音很大的说着。娘啊。等等你们的女子仙娥。我走不动了。我一个人害怕……

我的那些命运多舛的老奶奶和老母亲啊。愿你们在来世。不要这般命苦……

(原创作者:路边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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