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我看见还是夜里。
我妈真狠。把我给揍醒的。她对我这个七岁的儿子从来不耍花拳绣腿。从来都是二重‘揍’。第一‘揍’。秋天到天凉了。天还蒙蒙亮。冻得老厉害。所以她这一‘揍’。先把我被窝给撤了。然后一切交给冷空气处置。
通常。她这第一‘揍’都不太奏效。9月1号的开学季。是个醒了才真正开始的恶梦。我啊。宁愿死闭着眼被冻得一身通红疙瘩。所以。总有辙对付我的妈就采用了第二‘揍’。我帮她取名为‘暴揍’。手段是。在我屁股烙上她的五指痕印。下手那叫一个狠。所以大早上的。我气得牙根痒痒。都懒得跟她打招呼。
但那只是被起床气控制的我。清醒后。没了火气。再也睡不着了。这个时候。我对我妈只会笑脸相迎。我妈就是能耐。这么冷的天。也没人叫她。她愣是自己就醒了。我佩服我妈。佩服这么低温的冷秋也拿她没办法。
我也佩服我自己啦。昨晚睡前跟老妈拉钩六点前起来。男子汉。答应了就要做到。我做到了。
我和我妈在饭桌上吃她做的早餐。我喝热乎乎的粥就着暖捏在手的馒头。大口啃。然后我看到被灯光照成白昼的大厅。秋晨了。星光还在窗外活跃呢。
我吃着吃着。然后注意到老妈的头发是凌乱的。脸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里还挂着不干净的坨坨。我把筷子放下。一本正经说：妈。我今天开学。你要打扮最漂亮。你现在很不漂亮。
我妈笑了。她说。赶快吃你的早餐。妈还要赶着去上班。你自己去报名。
我也笑了。说。妈你别逗我。我没报过名。
我妈说。总要有第一次。报了这一次。以后就可以自己完成了。
我说。妈。你老跟我说第一次。为什么我有这么多第一次？
我妈说。有了越多的第一次。你就比其他同学进步更快。因为当他们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你已经经历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我说。妈。那我上学期期末第一次得了倒数第一名。是不是有了这一次。下一次也会得倒数第一？
我妈说。你第一次得了倒数第一。那是因为没有经验。所以完成得不好。只要下一次努力完成好了。就会比第一次做得更好。
吃完早餐的时候。天大白了。我妈在我书包里塞了一瓶牛奶。然后打开门。让我即刻出发。我家住四楼。下楼的时候碰见了楼道里提着暖水瓶的房东奶奶。我喊了她一声。她哎了我一声。然后问我上学去啊？我说。是的。她走了几步后。又问。怎么就你一人啊。你妈不送你去。我学着我妈的口气。说。总要有第一次。
然后默默下楼去了。
天亮了。但太阳还没露头呢。我走出大楼的时候。雾气湿了我一脸。用口袋里的毛巾擦了擦。我妈帮我准备的。她说我老爱冒汗。我现在不是冒汗。但毛巾也用上了。这是我第一次拿它擦雾水。而不是擦汗。
浓雾罩在我们这儿的小区旧楼房里。牛奶一样的颜色。冰一样的感觉。我看不透这个秋天的早晨。我耳朵冻得仿佛结冰了似得。当我转头看上去的时候。我看不见我家的阳台。也朦胧在雾里了。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大雾。很多东西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了。让我真怕迷茫地要走错路。走上了不是一条去学校报名的路。那就麻烦了。所以。我又转头。我想也许老妈在我后面走过来。但只有茫茫的雾。是雾从我身后流过来了。
我渴望看到老妈。但我知道她去上班了。要到中午回来才会见到了。于是。我只能渴望太阳。大太阳。给我跳出来。收了这些妖雾。
然后。当我走出雾气漂浮在头顶的小区不久。直走到一条灌满了雾气的老胡同。过完了白茫茫的胡同。就要到大街了。猛抬眼就触上了第一次见到的从雾气里冲出头来的太阳。一片红火。我看见。它的万丈光芒都挤进了浓雾的孔隙里。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忍不住微笑了。
当我披着太阳给我的阳光战衣。行走在冗长的大街上。什么都不怕了。妖雾见了我就躲开了。躲得远远的。渐渐就躲得一片干净。眼前一阵水泡过的明朗。
这条街叫五山街。直通我的学校。哈。我的视力可是跟望远镜有一拼的。远远就看见了我们学校在太阳下乍现了。
我继续走。走的越来越轻快了。阳光仿佛给了我一片羽翼。走路都好像要飞起来了。当我走到了校门口。我又转过身。然后看到了金色阳光照耀着一个打扮得最漂亮的女人。哈哈。那是我妈。
我冲她使着劲挥手。
而我妈。只是笑。
那双微笑的眼睛。好像还弥漫着看不透的雾水。仿佛这场大雾是我妈一手造成的……所以我奇幻的想着。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初秋。因为是妈妈专门给我造的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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