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觉得一旦觉到秋天来了。就该从心底升腾起一缕莫名的伤感情绪。或者感喟一切又要消逝了。而最近几年。许是年龄赐予的缘故。我竟然越来越喜欢秋天了。每当叶子打着旋儿地从高高的树上飘落下来。我便开始了一个欣喜的旅程。
秋天的早晨总是有一些朦胧的雾气。渺茫的雾气浮起在视线所及之处。于是。远处的秋山。近处的高楼。还有迤逦蜿蜒的路都像突然间具有了活力。可以随意地飘动。甚至有了表情。飘动里自然有一股魅惑的诱惑神情。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靠窗而立。猜想那远山。那高楼。那蜿蜒的路的心思。是不是特别喜欢这样被雾气虚掩的浪漫和飘逸。而那些在秋雾里渐渐迷失了翅膀影子的鸟雀。最终选择了将歌声一并隐逸起来。沉默在秋雾里。只留下一对灵动的眼珠灵活转动着打量这个混沌的秋晨。一阵自远而近的马达声往往让它的眼珠随着头的方向转动起来。那灵巧的身体不再飞。而是从一个树杈跃到另一个树杈。没待安顿下来。树梢也许还在打颤。它又会团团绒绒地跃到更高的一条树梢上。然后机警地频频转头打量。站在窗口的我看着他们那可爱的警惕与机智。每一次都会开心地笑了。不为别的。只因这小小的生灵的机敏。
当雾气渐消。树影被太阳的光披上一道道光芒。我往往被穿林而过的光束吸引。那样地穿越密密的林子。执着地想寻找自己的路。即使幽暗的林荫。即使密密的丛林。也执着地穿越。于是。每一个晨曦里。看光穿越丛林。追逐着光的行踪的我没有一次不被光震撼：可以执着于一个方向。那么。就没有到达不了的终点。不是吗？当太阳用她仁慈执着的奔走向我诠释着我需要的主义与价值的时候。时间并没有停下脚步等我。她甚至比阳光的脚步还快。每一个清晨。我都是在沉思遐想中忙碌地移动着我的眼睛。移动着我的影子。移动着我制作的食物。然后。将我自己送上了前往单位的路。这些忙乱的节奏让我在清冷的空气里寻找到了沉静而镇定的理由：秋晨因为她的清冷给了我忙碌的同时却消去了我曾经汗流浃背的尴尬。那些疾走的脚步留下的脚印。那些一路狂奔被我摔在路边草地上的目光。那些游移在飘浮的云影上的一个个神往的表情。因为这秋晨清冷的雾气而有了沉静而端庄的仪态。我喜欢。少了春天的急切。减了夏的急躁。留给我的是秋独有的端庄。
秋的上午是欢快的。随着太阳深深地触摸。那些在叶片上凝聚了一宿的露珠随着颤动而至的秋风滑向树丛里。于是。一霎间。阳光下的秋树仿佛刚刚换上妆面的伊人。经霜斑驳的树色犹如羞红的双颊。而秋风中那婆娑的姿态实在令人不能不想到袅娜的腰身。这还不是醉人的。最令人神往的是那一树矜持而不喧嚣的庄毅神态。每一次走过这些经历了秋风秋雨秋霜的秋树旁。我目睹她斑驳的树色。她沉毅端庄的神态。她一瞬间就攫取了我的崇拜。绚丽的衣装。沉毅的表情无一不在展示生命的欢快。那是经历风雨之后的淡定。那是经历霜露之后的精彩。风雨霜露丝毫没有削减和掩饰她生命的光彩。
快到正午了。我在慷慨的阳光里感受着云天。丽日。秋树的魅力。一缕云不经意地飘过我的窗前。一瞬的幽暗里。远山。水塘忽然走近了。仿佛接着阳光暂时的隐逸而与我有一个短时间的会晤。我知道。一切光影的变幻都暗暗地隐喻着百变人生：一直在光明里未尝能够看得到幽暗中方才显露的影像。不是吗？感谢远山。感谢水塘的亲昵。我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独独将眼睛定格在了斑驳的色彩和曼妙的姿态上了。而那些无声无色而沉默向低处和远方的呢？我却疏忽了。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幽暗。竟然邀请了我去赴这一场精神的盛宴。我惭愧于自己喧嚣而浮躁的心和眼睛。急于想按住她远眺的视线。还是从光里暂时地向幽暗处凝神地聆听片刻吧。远处一群学子排着队伍向水塘边的体育场走去。而就在他们经过水塘边上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云影、鸟雀还有那塘边的树影都在热烈的随着秋风向着塘里渐渐消瘦的秋水涟漪致意。仿佛在向着秋水打着招呼：学生来了。小心他们的顽劣的石子啊。别弄皱了你那圆润的脸颊啊。于是。当学生走过塘边。果真有几个顽皮的男孩弯腰低头。寻找儿时击向水那边的石子。也许正在回忆那个儿时击出的水花。于是再抬头时那眼睛里分明有着投石问路的热切。站在遥远的厚德楼上的我竟然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这串串水花里看到那个一脸稚气和鼻涕的男孩。是否在现在已经渐渐冒出胡须的鬓角看到那缕熟悉的狡黠的笑容。
我的眼睛伴随着太阳向着傍晚慢慢地滑去。一路上看着光越来越浅。色越来越淡。而树影、云影越来越飘渺。就在一片黄昏的云影到来时。我起身离开窗边。恰逢遇到了偶遇窗口的秋风。我很想问他。今晚又要到哪片夜空普降秋露呢？于是。一路上我憧憬着明天早上在我的窗外的秋海棠的花瓣上。看到那些睁着眼睛看向我却默默无语的秋露。
我感觉着秋。秋必定也在揣摩着我这些不定的意念。于是。今年的秋该比往年都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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