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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按：
文中作者关于强迫性性行为（Sexual obsessions）和性瘾（Sexual addiction）的区分有些奇怪，因为按照一般的定义，性瘾指的是一种不顾负面影响而强迫性参与性活动。不过，话说到成瘾，有人认为是一下三种因素共同造成的：1、能够抚慰不适的产品/对象；2、没了这种产品/对象就无法排解的个体；3、个体没法自行妥善应对的痛苦源头。也就是说，上瘾并不仅仅是精神遭控制，它是三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只要拿走其中的任何一种，任何产品都不可能致人上瘾。
持这种观点的人以越战士兵毒品成瘾为例。据估测，有25000到37000名士兵对海洛因上瘾——占到了在越南服役军人总数的10%-15%。然而，在这些士兵回国后，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离开战场后，绝大多数士兵戒除了对药物的依赖（或者说毒瘾）。也就是说，远离了导致其身心痛苦的源头（战争创伤），他们的瘾就消失了。
掏鸟蛋、打手枪、撸管、搓杆子、自摸一条、发电报、弄拂尘……这些五花八门的称呼是对自慰的委婉说法。自慰可能是人类最古老的消遣方式，在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里，“打飞机”都是一种禁忌，备受争议，宗教领袖谴责这种行为是对上帝的亵渎，道德卫士和医学专家则将各种个人和社会弊病归咎为过度自慰，如阳痿、不孕不育和神经错乱。但是，这些都是真的吗？过度自慰真的会让你硬不起来、手掌长毛甚至失明吗？现在，拿出你最喜欢的润滑油，把浏览器设为无痕模式，让我们一起探索这个问题吧。
在古代很多地方，和“五姑娘”约会都只是生活中一件很正常的事，艺术作品对此的描绘比比皆是，在宗教仪式中和生殖崇拜息息相关，在创世神话中也多有描述。例如，古代苏美尔人相信，自慰可以提高男性和女性的性能力，恩基（苏美尔的水神）射出的精液造就了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但是，在公开场合自慰的行为仍然普遍遭到鄙视。例如，行为怪异的古希腊哲学家第欧根尼（前413-前323）就因为在雅典街头自慰而遭到社会谴责，他宣称：
“如果以同样的方式抚摸我的胃，就能缓解我受到的饥饿感。”
然而，随着犹太教和基督教的传播，人们对自慰越来越忌讳，对此，最常被引用的圣经故事是《创世纪》第38章俄南的故事：
“犹大的长子珥在耶和华眼中看为恶，耶和华就叫他死了。
犹大对俄南说，‘你当与你哥哥的妻子同房，向她尽你为弟的本分，为你哥哥生子立后。’
俄南知道生子不归自己，所以同房的时候便遗精于地，免得给他哥哥留后。
俄南所做的在耶和华眼中看为恶，耶和华也就叫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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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俄南的罪行并不一定就是自慰，但总之，他违背了神圣的职责，没有让他的嫂子怀孕。故事中的俄南通过体外射精来避免怀孕，后来的一些犹太教和基督教学者对此的解释是，任何导致精子流出女性身体外的行为都违反了教义，因为精子是专门用于生育的，浪费精子就是对上帝旨意的侮辱。正如5世纪萨拉米斯的主教埃皮法尼乌斯（Epiphanius of Salamis）所写：
“他们玷污了自己的身体、思想和灵魂……他们的身体也腐化了，因为他们和犹大的儿子俄南一样……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因为俄南与他玛同房，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却没有播下种子、生下神赐的后代，反而害了自己……其他人也一样，没有和女性结合，反而通过其他方式获得了肮脏的满足感，用双手污染了自己。他们也模仿犹大的儿子，用罪恶的行为和淫秽的液体玷污土地，用双脚把排放物擦进地里。”
这一解释或成了“俄南主义”（onanism）一词诞生的来源，用以描述自慰这一行为，对此我们会在后文叙述。
随着基督教思想的发展，禁止自慰进一步演变成反对性快感本身。生活在罗马人统治下的早期基督徒憎恨统治者的享乐主义，因而开始将贞操和纯洁视为所有基督教徒都应该追求的崇高美德。例如，圣保罗（Saint Paul）宣称，处女将是最后的审判中最先被拯救的。但他同时也怀有现实主义思想，认为如果一个人不能保持贞洁，婚姻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解释道：“与其欲火攻心，倒不如嫁娶为妙。”
《正在书写的圣杰罗姆》，由卡拉瓦乔所绘（1606）。© Museo e Galleria Borghese
圣杰罗姆（Saint Jerome，古代西方教会领导群伦的圣经学者，他完成了圣经拉丁文译本《武加大译本》。编者注）一个有名的故事是他为了躲避世俗的诱惑而逃到荒野，他的立场更为强硬，认为贞洁是与生俱来的，婚姻是人类堕落后才出现的。他还认为同房之后的丈夫和妻子都是不纯洁的，因此性交后的几天内都不适宜进行祈祷和圣餐。
然而，对于自慰，圣奥古斯丁（Saint Augustine）的立场最为极端，他认为只要足够虔诚和自律，就可以在没有性快感的情况下进行生育。他用一个奇怪的理论来支持这一论断：
“有些人能让他们的耳朵动起来，或一次动一只耳朵，或一次动两只……有些人可以从身体后部发出声音，这样你就会认为他们在唱歌。
那么，在天堂里，丈夫播下生育的种子，妻子怀孕……这些可以刻意为之，而非放纵欲望……人体器官不需要欲望的刺激也能服从人类意志以达到生育目的。”
不难想象，绝大多数男人无法遵从如此严苛的教规，万恶之源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些“最危险、最道德败坏”的生物身上：女人。迦太基学者特鲁连（Terulian）在谴责女性时尤其粗鲁，他写道：“女人是建在阴沟上的神庙。女人！你是通向魔鬼的门！你把一个魔鬼不敢直接攻击的人引入了歧途！”
16和17世纪时，清教徒强烈抨击自慰，以至于在北美殖民地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市，自慰者同亵渎上帝者和同性恋都被处以死刑。但是，尽管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教义坚定不移地谴责自慰，但直到启蒙时期，对这一行为的道德讨伐才真正开始。
《俄南之罪，或自慰的可耻罪恶与该行为对两性造成的严重后果》，1756年版。© Medium
1716年，一位名叫约翰·马丁（John Marten）的英国外科医生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封面上用彩色字赫然印着《俄南之罪，或自慰的可耻罪恶与该行为对两性造成的严重后果》（Onania, or the Heinous Sin of Self-Pollution, And All Its Frightful Consequences），其中列出了一长串的医学疾病和社会问题，据他所称，这些都是由所谓的“俄南主义”引起的，这个词是他根据《创世纪》中俄南的故事所创：
“自慰使男孩和女孩的发育明显迟缓，如果年少时过度自慰，成年后体力和精力都不如未曾自慰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男孩，初次尝试自慰往往都会导致包皮过长……引起溃烂和其他更严重的症状……尤其是淋病，更难治愈。睾丸里的酶被破坏了，精子变得又稀又水，不刺激它都会遗出来，即便是自慰老手，这种病也是致命的。
有些人因为自慰引发了昏厥或癫痫；有些人患了消耗性疾病，尤其是许多年轻男子，在沉溺这种恶习之前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现在却被消耗殆尽，自慰夺走了身体的温度和生命的水分……把他们送进了坟墓。
土地因为过度耕种而变得贫瘠，那些年轻时染上这种恶习的人，结婚生子后也无须沾沾自喜，因为他们的孩子大多体弱，要么很快就夭折，要么柔弱多病、饱受痛苦。这是他们自己的不幸，是人类的耻辱，是他们父母的耻辱。
女人如果经常自慰，就会皮肤松弛，记忆力衰退，还会引起一大堆疾病，变得脸色苍白，那些肤色不好的人会变得黝黑而憔悴。它还常常会引发癔症……但更常见的是不孕不育，最终彻底失去生育功能。”
接着，马丁为自慰成瘾者提出了各种专门疗法，包括每瓶10先令的“壮阳药酒”，还有每包12先令的“强身粉”。尽管这本小册子带有明显的推销性质，但仍然极为畅销，卖出了数千本，出版了60个版本，被译成好几种不同的语言。
匈牙利画家米哈伊·齐基（Mihály Zichy，1827-1906）描绘自慰的画作。© Mimi Matthews
1760年，瑞士医生萨缪尔-奥古斯特·蒂索（Samuel-Auguste Tissot）受其影响出版了《论俄南之罪》（l’Onanisme），他认为精液中含有一个人生命的精华，失去过多精液会导致：
“……力量、记忆力甚至判断力的明显下降，视力模糊、神经紊乱、痛风和风湿、生殖器官衰弱、尿血、食欲不佳、头痛和许多其他的疾病。”
马丁和蒂索的作品都极具影响力，掀起了对自慰的社会危害的广泛道德批判和疑惧。著名的医生和改革家，比如罗伯特·詹姆斯（Robert James）、本杰明·拉什（Benjamin Rush）和詹姆斯·斯普林格·怀特（James Springer White）都赞同马丁和蒂索的主张，声称自慰消耗人的精力，致使道德败坏，引发一系列疾病，包括风湿病、神经痛、癌症、体虚、头痛、失忆，最终使人不可避免地走向疯狂。
甚至像伏尔泰（Voltaire）和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这样的哲学家也同样谴责自慰行为，后者甚至认为自慰在道德上比自杀更糟糕，因为：
“当一个人使用自己的动物本能仅仅作为一种满足手段……他已经放弃自己的个性。”
19世纪中后期，反自慰的热潮达到了顶点，其中最著名的两位批判者是美国长老会牧师兼饮食改革家西尔维斯特·格雷厄姆（Sylvester Graham）和医生兼饮食学家约翰·哈维·凯洛格（John Harvey Kellogg）——就是家乐氏玉米片的发明者。
用于治疗自慰的电警报装置，1887年。© Wellcome Library CC BY 4.0
事实上，格雷厄姆发明格雷厄姆饼干和凯洛格发明玉米片最初都是为了提倡清淡无肉饮食，他们认为这样可以抑制人们自慰的冲动。对于有自慰习惯的人，凯洛格还提出了更极端的建议，比如在他们睡觉的时候绑住或捆住双手，用特殊装置锁住生殖器，采取电击，或缝合包皮。
最后一种做法被称为男性丁丁扣锁法（male infibulation），由德国哈雷大学的外科教授卡尔·奥古斯特·温霍尔德（Karl August Weinhold）于19世纪70年代发明，其做法是在包皮上缝上几针，这样一来，即便是最轻微的勃起也会让人疼痛难忍。然后用蜡封住缝线，如果蜡被破坏，就说明此人曾尝试自慰。
温霍尔德痴迷于丁丁扣锁法，他建议所有年龄在14到30岁之间且难娶妻的单身汉都采用这种方法。温霍尔德的一位同事在1876年写到，这一手术被广泛应用于精神病院的病人身上：
“病人的反应不同寻常，他们因为良心受到谴责而接受这种手术，这让我大为震惊。手术大规模开展，最后所有自慰的人都会被缝针。”
许多精神病院甚至采取了更极端的方法来防止病人自慰（无论男女），包括穿紧身衣，穿戴有刺的丁丁环（丁丁锁），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他们甚至用手术切除令人讨厌的生殖器。
用于治疗自慰的带刺丁丁环，1887年。© Wellcome Library CC BY 4.0
还有一些人建议采取一些更实际的措施，比如作家马克·吐温（Mark Twain），他曾经就这个问题做过一次喜剧演讲。这些措施包括：把男生的裤子口袋缝上，这样他们就不能把手插进口袋里触摸到丁丁，还有发明特殊的课桌防止学生跷二郎腿，以及禁止女生骑马或骑自行车。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热潮也促成了非宗教性质割礼的广泛采用。男性割礼的传统做法起源于一种仪式献祭：因为生育被认为是上帝赐予的礼物，所以人们认为，包皮是一个人可以表达对上帝感激之情的最小礼物。
在早期希伯来人部落中，割礼被视为部落成员身份的象征，并代表他们与上帝特殊的契约。然而，1908年，英国外科医生和病理学家乔纳森·哈钦森爵士（Sir Jonathan Hutchinson）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建议所有男孩都接受包皮环切术，以阻止他们自慰。
艾萨克·贝克·布朗（1811-1873）。© Wikipedia
他认为包皮的摩擦会带来强烈的刺激感，如果割掉包皮，摩擦阴茎就会变得很痛苦，最终就无法产生快感。这样一来，男性割礼就发挥了和古代女性割礼一样的作用，后者也是为了遏制女性的性快感。事实上，西方女性割礼手术是在19世纪60年代由英国医生艾萨克·贝克·布朗（Isaac Baker Brown）开创的，他操刀了数百例阴蒂切除手术以防止女性自慰，并用来治疗被称为癔症的“女性特有疾病”。
哈钦森和布朗的做法长期以来备受争议。最近关于割礼的医学研究发现，这种手术几乎没有任何医学上的好处，也就是说，除了出于宗教目的，其他在现代世界中仍存续的割礼做法可直接追溯到20世纪初反自慰的道德运动。
阿尔弗雷德·金赛（1894-1956）。© OpIndia
直到20世纪40和50年代，这种趋势才终于开始扭转。当时，研究人员阿尔弗雷德·金赛（Alfred Kinsey）、威廉·马斯特斯（William Masters）和弗吉尼亚·约翰逊（Virginia Johnson）进行了开创性的性研究，揭示了男性和女性自慰的普遍性。
例如，金赛在1948年出版的《人类男性性行为》（Sexual Behaviour in the Human Male）和1953年出版的《人类女性性行为》（Sexual Behaviour in the Human Female）（合称为《金赛报告》）中写到，调查发现，在美国，92%的男性和62%的女性都有经常性自慰行为。性健康和成人用品公司典雅股份有限公司（TENGA）2018年的一项研究进一步发现女性的比例应提高至76%[1]。该结果主要基于受访者的自我报告，且有些人非常不愿意承认这一行为，因此真实的数字可能要高得多。
在这一点上，虽然这些开创性研究着力为自慰这一极为自然的行为去污名化，但社会大众的接受过程却缓慢而又艰难。例如，美国精神病学协会（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的《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简称DSM）直到1972年才把经常性自慰从精神疾病列表中划去；1994年，美国卫生部长乔斯林·埃尔德斯博士（Dr. Jocelyn Elders）提出，在学校课程中教授自慰相关知识是完全健康并且安全的，之后他便被迫辞职。
现代医学又是怎么说的呢？自慰真的会导致疯狂、堕落和一系列健康问题吗？就像几个世纪以来道德卫士和医学权威一直坚定宣称的那样？
一个字：否。事实是，数十年来，研究并未发现自慰会对健康有什么重大影响，无论是用右手还是左手。所谓的失明、手掌长毛、消耗精力都只能有一个解释：长久以来宗教和保守主义者出于对自慰的恐惧而制造了谣言。实际上，大多数当代健康专家都认为，探索自己身体的奥秘对健康有很多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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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定期自慰可以帮助你摸索自己的快乐中枢，发现快感开关，并控制性冲动。同时，自慰也能让你更好地和性伴侣交流欲望和界限，建立更加信任和充实的关系[2]。当一方或双方因为太累或其他原因无法共赴巫山时，自慰或者相互爱抚也可以作为一种释放性欲的便利方式，并且几乎不会导致怀孕或传播性病。
对个人而言，自慰会释放大量的激素和神经递质，如去甲肾上腺素、血清素、催产素、加压素、一氧化氮和催乳素，这些都能够让人感觉到平静、放松，收缩全身血管[3]。换句话说，自慰可以有效治疗失眠、痛经、轻度抑郁、头痛甚至鼻塞。
实际上，自慰可能对健康更加有好处。例如，佐治亚大学1997年的一项研究发现，频繁射精和因冠心病死亡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而澳大利亚癌症协会2003年和2008年的研究发现，经常自慰的男性患前列腺癌的可能性要低33%[4]。先前的研究发现，频繁的性生活实际上会导致患前列腺癌的风险增加40%，但是一旦性传播疾病得到控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不清楚这背后的原理是什么，但澳大利亚墨尔本维多利亚癌症协会的格雷厄姆·贾尔斯博士（Dr. Graham Giles）等研究人员推测，频繁射精会冲掉积聚在前列腺的各种致癌物质。在女性身上也发现了频繁哺乳与患乳腺癌风险降低之间的类似相关性，这表明背后可能存在同样的原理。
现在，有些人可能会想问，如果自慰上瘾了怎么办？自慰难道不会让人欲罢不能吗？其实，事情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虽然无法控制自慰冲动的心理和生理机制同毒瘾的机制一样，心理学家并不愿将其归类为成瘾，而更倾向于将其称为强迫性性行为。最新版的《国际疾病分类》（ICD-11）将其定义为：
“一种无法控制的强烈的、重复的性冲动，导致重复性行为的持续模式。”
值得庆幸的是，即便这种情况也只是被认为是有害的或有问题的，因为它会干扰你的日常生活，例如，你可能会经常在社交场合找借口去自慰，或者在公共场合自慰，又或者频繁自慰影响了你和恋人之间的关系。即便如此，也几乎没有证据表明频繁自慰会进一步导致性强迫症。
所以，总结一下，只要你不影响他人，不干扰到你的日常生活或亲密关系，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在你想要的时候，以你想要的方式尽情爱抚你的身体。正如伍迪·艾伦（Woody Allen）在1977年上映的电影《安妮·霍尔》（Annie Hall）中所说的那样：“不要指责自慰，那是我和我爱的人在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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