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初，去医院复查，看到药物清单后吓了一跳，方子还是同样的方子，去年开药价格在200多元，今年竟要700多元。”
类似的疑惑，被网友分享在不同的社交平台。近些天来，不少人称，药物配方里的当归、三七等常见的中药材，价格几乎在成倍涨价。
这次涨价似乎有点反常。
按照往年，六月天气转热且降雨增多，中药材交易进入淡季，品种行情表现不温不火。但今年，多种中药材价格触及历史新高。其中，当归更是涨得“疯狂”，市场价格已突破每公斤150元。
截至6月29日，当归（大条）产地价格高达185元/公斤 图源：中药材天地网
中药材天地网数据显示，截至6月27日，甘肃岷县的当归，大条规格的最新产地价格为185元/公斤。对比年初（2023年2月1日），此价格仅有58元/公斤。换言之，不到半年时间，当归（大条）价格涨了3倍。
当归价格的一路飙升，一定程度上是中药药材市场风起云涌的缩影。
从整体来看，今年5月1日，中药材综合200市场价格指数已达到3180.57，较去年同期上涨20.20%。值得注意的是，截至6月29日，该指数上升至3567.95。
面对着不断上升的数值，不少业内人士称这是“最魔幻一年”，中药材“牛市”或许已到。
中药材一路飙升的背后，是谁助推了涨价，反应在产业上下游，又是何种景象？
“怎么就突然涨起来”
中药材的种植农户，是最先感受到价格变化的群体。
“说来也奇怪，今年种植的当归还没到采挖季节，存货也比较充足，怎么价格突然就涨起来了？”种植当归的农户乔陇也很惊讶。自他记事以来的这三十多年，从未遇到过当归如此大规模的涨价。
乔陇是甘肃岷县的一名农户，以种植当归、党参、黄芪、土豆等中药材和农作物为生。当归是主要的经济来源，自家种植了十多亩。乔陇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当归大多生长在湿度大的高寒山区，属于一年生植物。
每年农历二三月间，他们便开始种植当归，到了当年的霜降之时，当归基本生长成熟。那时，农户会进行人工采挖，挖出的当归去掉病烂根、残留叶柄，自然晾干后拿到中国当归城去卖。
甘肃岷县是全国著名的道地中药材主产区，产出当归、黄芪、党参等300多种优质中药材。在这些药材当中，全国70%的当归都产自岷县。而中国当归城也是当地的当归、党参、黄芪等中药材主要交易市场。
中药材当归 图源：图虫创意
“我们卖当归的价格也是按照市场的价格。”乔陇说，从5月开始，就听到身边有人说当归能卖个好价钱，“今年的当归还没到采挖季节，所以很多人就把去年的陈货拿出来卖”。
到了6月，当归价格继续上涨。“现在当归的出货价格在200元/公斤左右。五年前，这价格是25-28元/公斤。”乔陇说。
至于当归价格为什么涨得如此高，农户们也说不清楚。
他们的切身感受是，产量下降了，因为去年气候干旱影响。
“当归减产在60%以上。”甘肃陇萃源中药材信息平台负责人赵子龙告诉时代周报记者，2022年4月，甘肃部分地区遭受霜冻，6、7月天气干旱，导致产量下降。
他还以自家种植的当归为例，种了一百亩，去年亩产量在35-40公斤。按以往年经验，当归的年均产量在140-150公斤左右。
除此之外，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到，近些年来化肥和农药也在阶段性涨价，当归的种植成本也有所升高。
“以前一袋复合肥，一百斤装的价格在160元左右，几年时间卖到了260元，再加上农药也涨了。估算下来，平摊到一亩地上当归的种植成本大约增长了两三百元。”但在乔陇看来，这些都撑不起目前当归高价的理由。
不过，乔陇答不上来涨价的真正原因。在他看来，当归的价格预计还会继续涨。“今年地里虫吃的情况也严重，不少种苗出现死根、烂根，产量可能会有所减少。”
冰火两重天
“疯狂”的当归，抵挡不住采购商的热情。
据央视财经报道，在甘肃岷县中药材销售市场，有商户表示，今年以来当归走货很快。去年一吨货卖三四天，现在早上6点拉来4吨左右的当归，不到两个小时就能销售完毕。“当归药厂货的价格基本上在每公斤155元左右，年初的价格在每公斤70多元。”
对此，有采购商表示，6月初看当归价格居高，观望了一阵之后，发现价格还在上涨，就赶紧采购了。
中药材天地网数据印证了这一点。数据显示，2023年1-2月，在河北安国药材专业市场，甘肃岷县当归的药厂货均价在57元/公斤。到了3月，价格上涨至72元/公斤。4月出现短暂波动之后，一路高涨至105元/公斤。
药厂货当归价格走势 图源：中药材天地网截图
四川天府健康产业研究院首席专家孟立联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中药材涨价属于市场行为，影响市场的因素很多，除了需求带动之外，也可能存在中药材周期。
孟立联分析称，中药材属于农业种植业范畴，受气象条件影响较大，和其它农作物相似，有丰年，有亏年，会出现丰年烂市，亏年大涨的情况。“像猪周期一样，也可能存在中药材周期。”
“许多人对中医药的印象有所改变，认同中医、接受中医、投入中医已成为潮流，特别是中医药治未病的需要，催发了中医药需求规模膨胀。加上国家对中医药的支持、扶持，一个逐步扩大且稳定升级的中医药市场正在形成。”孟立联说道。
与产地的中药销售热火朝天的情况不同，产地的千里之外，中药药材的专业市场显得有些冷清。
近日，时代周报记者走访了广州清平中药材专业市场（下称“清平市场”）。市场街边中药材商铺陈列各色药材，来往行人很多，但是很少有驻足停留，购买或者询问价格的顾客。
广州清平中药材专业市场 图源：时代周报记者阿力米热/摄
在走访过程中，多名中药材经营商户表示，今年以来，中药材价格均有不同程度的上涨。现在处于中药材淡季，价格贵，买的人就少了，市场也随之冷清了很多。
当时代周报记者以消费者的身份去询问当归的价格时，不少商户均表示， “现在当归价格贵，如果不是长期用药，用来日常使用买的话，划不来，不如换一些有同样功效的中药材”。
从价格来看，市场上卖的当归头的平均价格在360-400元/公斤，而当归片的价格则在280元-360元/公斤不等。对比农户的出货价来看，市场端的销售价格上涨约50%。
对于今年的销售情况，商户基本都认为，除了有固定需求的客户以外，来买当归的人也越来越少。
高价背后，谁在承担？
飙涨的价格，让商户对当归有点“又爱又恨”。
“现在的当归基本上都是无硫的，保存周期比较短。放在冷库、或者空调房（低温保存），能保存一年以上。” 清平市场某药材商行温先生说，如果没有销量，大量进购对于商家来说，也是一种负担，“现在能做的也是静观市场变化”。
也有的商家在犹豫，要不要等新货出来时，多进一些当归存放在仓库里。
同样难以抉择的还有种植农户。
按照乔陇的说法是，在今年之前，种植当归，赚来的钱也就是养家糊口。现在看到价格上涨，也有农户想要趁机多赚些钱，扩大种植规模。“但我们最怕的，就是价格不稳定，突然暴跌。”
不止是当归。在药通网上检索亳州、安国、成都、玉林几大交易市场常用大宗药材价格，就能发现至少有200个常规品种，年涨幅超过50%，100个常规品种年涨幅超过100%，25个常用大宗药材年涨幅超过200%。
如今，中药材涨价的链条已经传导到消费端。
有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分享说，四月份买了半斤猫爪草，价格不到40元。6月18日前后去看，半斤的价格已经上涨到76元。
中药药材 图源：图虫创意
时代周报记者走访了广州几家大型连锁药房，药房工作人员表示中药材涨价，确实会增加一部分人的看病成本。但还有不同类型的药物可供选择，例如当归粉、饮片等已经加工上市的产品，价格还未发生变化，顾客也会根据自己的需求去购买。
“在部分中药材涨价的行情下，对于部分药企来说，以中药材价格波动为理由对中药材产品进行价格调整，从而提升最终产品价格的情况或许也会出现。”孟立联说道。
中药材价格上连种植农户，下连中药生产的企业，在各方牵动之下，中药材价格的高涨，不免也会增加消费者和医保基金的负担。
对于当下异常的市场行情，孟立联认为，由于农业种植业成本近年来普遍抬升，客观上对中药材种植也造成影响。所以，有必要建立国家中药材储备制度，既保护药农的利益，也保护中药材加工业的利益。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内乔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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