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风窗常务副主编 谢奕秋
4天，“打酱油”的特拉斯首相辞职所引发的政坛真空期，结束了。当地时间10月24日中午，印度裔前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确认上位。
他不是保守党基层党员最中意的人选，但却是当前挽回保守党形象“最不差的人选”。
从卡梅伦政府开始，保守党已连续执政12年，经历了至少4次党魁争夺，其中两次就发生在今年下半年。英国百姓关心能源和医疗账单如何付，而保守党夏季铺开的新党魁六轮选举，好似一场盛大的政策路演，结果却证明是个泡沫；于是，10月党魁选举一切从简，限定在4天内，如果不能拉到至少100名保守党国会议员的支持，就失去竞选资格。
英国议会下院中有357名保守党议员，媒体统计苏纳克获得188名议员支持，率先出线且过半。前首相约翰逊、现下议院领袖莫当特，因而陆续退选，这样保守党就不用继续走原定的“议员正式投票、两人电视辩论、党员网上投票”流程了。
苏纳克、约翰逊曾经都是这届英国首相的热门人选，随着约翰逊放弃角逐，苏纳克提前锁定首相之位
一锤定音，定的是保守党的心，但民意呢？看完了一个政坛笑话，还会有下一个吗？
牛津校友“内斗”
一帮牛津学哥学姐轮流当首相，似乎是英国的不成文传统。
英国迄今的三位女首相，都是牛津产，再来个牛津出的印度裔小哥当首相，也没那么石破天惊。而且，最晚2024年英国大选，如果执政的保守党兵败，极可能代表工党上位的凯尔·斯塔莫，还是个牛津人。
事实上，最近1/4个世纪里，从“政坛神童”布莱尔开始，英国六七个首相里，只有戈登·布朗不是牛津毕业，但布朗好歹也是爱丁堡大学的博士。
当过5年在野工党党魁的“白胡子”科尔宾，倒是个野路子出来的，没有正经大学文凭，在2015年大选中败给了保守党的卡梅伦首相，侥幸在2017年大选中教训了一下保守党的特蕾莎·梅首相，但在2019年大选中，又被坚决脱欧的鲍里斯·约翰逊首相打得找不着北，转过年就半退了。
科尔宾
科尔宾这种“老左派”，因为反伊战反君主制，以及在议会辩论中狠怼梅首相，在网上曾有大量人气，但他太激进太排异，连工党前辈布莱尔、布朗都受不了他。幸亏把科尔宾换下来，工党才有了如今民调支持率领先保守党30个百分点这等好事。
自然，跟科尔宾的前任埃德·米利班德（接替布朗担任党魁，在位近5年）一样，工党现任党魁斯塔莫也是个牛津精英——法律科班出身的前律师，那个惯用排比句的口才，在议会羞得女首相特拉斯欲言又止。
英国工党嘛，用老话说，“是资产阶级左翼政党”。草根科尔宾就是个用来给工党“涨粉”的过渡人物，但他一味追逐网红议题、不配合脱欧，反而在上届大选中，让工党丢了大量多年铁粉，导致“红墙”被保守党攻破。
论替党涨粉，被工党讥为“黄发小丑”和“谎言制造者”的鲍里斯·约翰逊，才是表率。
鲍里斯·约翰逊
英国工党基本盘在城市里，除了占大头的工会集体党员，也有几十万个人党员；而保守党像美国共和党一样，党员多分散在乡村，不太好组织，规模前些年一直在缩水，但就在约翰逊任内，受脱欧口号吸引，保守党的党员数量一下子增加了五六成。
也就是说，这些新党员是约翰逊带进来的，其比例之高，足以左右党魁选举。所以，约翰逊因丑闻频发，在今年7月初被印度裔财政大臣带头逼宫，丢掉了首相宝座时，党内是比较同情约翰逊的。
“背刺”约翰逊的苏纳克，虽在5轮党内国会议员投票中一直高居第一，但到了8月关键的基层党员投票环节，就败给了仍追随约翰逊的时任外相特拉斯。
在当时沸沸扬扬的舆论环境下，这出牛津校友相争的扣人心弦大戏中，约翰逊的两个手下——苏纳克和特拉斯，一个反约翰逊，一个亲约翰逊，最终是亲约翰逊的女士，依靠约翰逊带进来的新党员的支持，险胜了反约翰逊的印度裔。
2022年8月31日，英国保守党党首选举结束，特拉斯（右）险胜苏纳克（左）
其实，如果不是特拉斯（她第三轮挤进前四，第五轮才挤进前二），换做是前几轮党内投票一直屈居第二的彭妮·莫当特（前国防大臣），大概也能在基层党员投票中击败苏纳克。但莫当特偏偏不是牛津出身，之前曝光率也低，在第五轮就莫名被“做掉”了。
保守党的牛津校友“内斗”，不带外人玩的。
印度裔小哥靠谁
普通人到正部级，要从基层往上攀登好多级台阶；牛津人“起飞”，姿势大不同，其中印度裔小哥苏纳克更是全程开挂。
之所以叫他小哥，因为他的确年轻，1980年生于英国；相比之下，特拉斯1975年出生；而长得像《惊奇队长》《神奇女侠》女主的莫当特，1973年出生。
莫当特
特拉斯和莫当特，都是2010年跟随卡梅伦旋风，首次当选国会议员的。特拉斯2014年首次当大臣，莫当特2017年首次当大臣，都算是晋升比较快的了。
在卡梅伦连任首相的2015年，小哥苏纳克才首次当选国会议员，一开始他只是在经济部门当当秘书，但约翰逊2019年7月24日一上台，就把他提拔为财政部首席秘书，半年多后又任命其担任财政大臣。
财政大臣在英国，是政府第二号人物。印度裔小哥何德何能，能让约翰逊这个老江湖格外器重，最后还害得老师父摔了个大跤？
据说，小哥考试极其厉害，当过高盛分析师，有对冲基金经历，还能自己做点小买卖。
能力之外，家世也很重要。之所以强调他是印度裔，是因为他靠这个身份，29岁娶了印度“IT业之父”的女儿阿克沙塔。阿克沙塔美吗？不见得，但她是其父创办的Infosys集团的股东。Infosys是第一家在华尔街上市的印度公司，市值今年初有1000亿美元，现在跌回去一些。英国媒体报道称，今年苏纳克夫妇在英国1000位最富有的人中排名第222位。根据年度榜单，两人共有7.3亿英镑的财富。
苏纳克与妻子阿克莎塔
娶了号称“比英女王有钱”的老婆，里希·苏纳克要感谢父母让他从小读贵族学校、考上牛津后又读了斯坦福MBA，在那里遇到了真正的贵人阿克沙塔。
都说印度剧在英国很火，英国内阁里也多有印巴裔大臣，但印度裔当英国首相，在以保守务实为圭臬的英国保守党传统里，还是有点怪异的。
尤其，小哥才42岁啊。布莱尔、卡梅伦都是44岁当首相，小哥还这么年轻，就要接掌一个“五常”拥核国，很可能明后年还要与工党的凯尔·斯塔莫一较高下——对方虽然跟他同一年进入国会，但比他年长18岁。
被曝曾持有美国绿卡、妻子避税数千万英镑的小哥，接得住？
“英国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但正面临深刻的经济危机”，苏纳克一句话，就堵上了众人悠悠之口。
帅哥言下之意：现在是你们需要我，别——为——难——我。
苏纳克
的确，正因为特拉斯手下（黑人财相）的激进减税计划惹得英镑大贬值，导致特拉斯本人引咎辞职，保守党高层才这么快就趋向于让帅哥上台干——毕竟，帅哥早就预言了这一切；一屋子的“事后诸葛亮”，结结实实领略到了帅哥的锐利判断力。
尤其在前首相约翰逊10月23日退出党魁之争后，从保守党高层的角度看，与其支持知名度甚低的莫当特去逆势竞选党魁，不如这次就随了苏纳克吧。
而劝退莫当特，快刀斩乱麻般结束特拉斯一个多月执政闹剧对于保守党的声誉损害，就成了止损的上策。
印度裔小哥，搞经济看你了。
他能干多久
理论上，苏纳克只要能带领保守党连续赢得大选，可以一直担任首相。但谁都知道，保守党的民调支持率如今低迷，两年后未必能够扭转。那么，苏纳克若能完成约翰逊开创的这段5年任期（2020年1月开始）的剩余部分，就是对自己而言最好的结果。
距离最晚2024年12月大选还有两年多时间，40岁出头的苏纳克，能镇得住场吗？
苏纳克与其支持者
要知道，在今年5月的英国地方选举中，保守党丢掉了一些传统议席，当时首相约翰逊的位子就不稳了。之后各种丑闻、罚款、指控加身，当够3年首相的约翰逊，也扛不住了。
巨人离场，后面的接棒者，很难接得稳。
特拉斯侥幸当上首相后，在出席女王下葬仪式时，澳洲电视解说员差点没认出她。苏纳克自以为名声大噪，但在一些英国百姓眼里，他不就是那个有点黑的“外国人”吗？
而且，经过上一回与时任外相特拉斯的党魁竞争后，温和派苏纳克在国际事务上的某些观点，也变得特拉斯化了，也就是更加咄咄逼人、不留余地——无怪乎，特拉斯方才发推“全力支持”苏纳克当首相。但正如英国国力支撑不起激进减税的赤字负担，它能否支撑起外交的长期激进化，也不难猜。
特拉斯在推特上发声：“祝贺里希·苏纳克当选保守党党首和我们的下一任首相。我全力支持。”
附说一句：不要指望一个印度裔首相身份，就能给英国引来印度奥援；印度裔卡玛拉·哈里斯当上了美国副总统，美印关系反而倒退了。
对新首相来说，更大的不稳定因素，还是没有熄灭东山再起希望的鲍里斯·约翰逊。特拉斯的政治生涯是被一个政策失误毁了，但约翰逊3年来的施政大致过得去；他是被违规搞派对、说谎、袒护下属咸猪手等道德问题困扰。如果他的两个继任者都出现政策失误，那么在一个愈发去道德化的政治氛围中，党内呼唤鲍里斯回归也就不是梦。
日本自民党就上演过类似的戏码：安倍晋三2007年撂挑子后，福田康夫、麻生太郎先后接任首相，结果也没把党带好，反而丢了政权；这样，2012年安倍再度出山，旗开得胜。
因为英女王去世和激进减税风暴，英国政坛的时间流动相对变“慢”了，一天的日程好像过了几天。许多英国人可能意识不到，约翰逊上个月还是他们的首相，而感觉约翰逊已经离开好久了，因此可能心理上放大这段“放逐”的时间，觉得对他的惩罚“快可以”了。
2022年9月6日，鲍里斯·约翰逊在唐宁街正式辞任前发表告别演说
曾长期给报刊写评论的约翰逊，是捕捉民意的高手；他这次退选，或许是预感到真正复出还不是时候，因而选择与苏纳克修补关系，以图将来。
眼下，巴西77岁的前总统卢拉要“归来”，即将80岁的拜登思忖再战2024；若判断刚满58岁的约翰逊就此马放南山、颐养天年，恐怕还言之过早。
毕竟，约翰逊2019年底对工党之仗，实在赢得漂亮——让工党蒙受了36年来最大的选举失败。这样的战绩，保守党籍前首相卡梅伦、梅杰乃至执政后期的撒切尔夫人，都不敢奢望。
对于只当过两年多大臣的苏纳克而言，他从失败的特拉斯手中接过相位，好过他背上“辜负约翰逊信任”的“野心家”骂名在9月就夺取约翰逊的相位——上次，他是趁人之危的叛将；这次，他是再造稳定的功臣。
苏纳克
唐宁街10号的主人来来去去，不少于七位在世者，曾共同出席女王的葬礼，今后他们大可以聚聚会，把酒话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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