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日，国际三大评级机构之一惠誉，将美国长期外币发行人违约评级、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信用评级，从最高级的“AAA”下调至“AA+”。惠誉表示，对于这次信用评级的下调，反映了“拜登政府预期的财政恶化，以及未来几年内财政恶化、总体政府债务负担较高且不断增长的预期”。
此外，惠誉还预计，由于信贷条件收紧、商业投资疲软和消费放缓等因素，美国经济可能在今年四季度和明年一季度出现“温和”衰退。惠誉突降美国信贷评级，立即导致全球市场避险情绪升温，美欧及亚太股市出现全线大跌，恐慌指数飙升，判断美国即将经济衰退的论调也再次升温。
为何惠誉此时要下调美国政府信用评级？美国是否会陷入经济衰退？美国能否解决自身的债务问题？我们邀请到了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研究助理、外交政策研究中心成员高文博进行解读。
问：从你的观察来看，这次惠誉下调美国评级，会不会对美国下半年的经济增长造成负面影响？
高文博：我觉得影响肯定还是有的。因为现在很多美国的金融企业机构都有一套自己的会计标准和行为规则。他们会基于信用机构的评级，通过计算机的量化系统自动进行购买或售出，比如调整美国国债的购买的比例等等。所以肯定是会对美国经济有影响有冲击的。
这也是为什么，耶伦这些政府官员，以及支持民主党政府经济政策的，比如克鲁格曼这些经济学家，要第一时间站出来批评惠誉这种下调评级的行为。这就意味着，评级下调肯定对经济有实际的影响，他才会这么才会这么做。
只是这种冲击是大是小？民主党政府或者拜登能不能就是控制这种冲击？就像之前几个月美国也有倒闭潮，也有科创企业投资的银行倒闭。如果控制得比较好，可能就过去了，如果控制的不好，可能就会有持续冲击。
所以总体来说，我觉得还是一个趋势性的问题。如果说短期有什么很明显的迹象，说美国经济这一年就要崩溃的话，或者美国股市会受到特别大的冲击的话，我觉得可能没有特别明显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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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美国近些年来债务问题愈发严重，其背后是什么原因？反映了美国哪些深层次的经济和政治问题？
高文博：现在美国流行一种经济理论叫做现代货币理论（MMT），强调了政府债务在拉动经济方面的作用。近些年，债务在美国经济中的作用也越来越重要。拜登政府就非常倾向于通过发债来解决经济低迷和增长放缓的问题。而且在目前缓解通胀的过程中，债务的吸纳作用尤为重要。在拜登政府的经济政策下，美国政府债务财政赤字占总GDP的比例，一年就增长了2.7%，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了。
当然，如果每年都上升二点几、三点几，对于美国财政来说，也未必说不能消化。问题在于，美国的两党政治轮流执政，就会导致政策不断大幅摇摆，政策效果也会很差。
比如说，特朗普政府前几年刚刚减了税，民主党政府上台后一直说要向富人加征税收，从上一轮减税中得利的阶层就会拼命反对，税就很难收上来；现在民主党政府又依靠发行更多债务，变成社会福利发出去了，这样就算共和党上台也很难扭转过来。如此，就会对美国的债务造成一种结构上的压力。
事实上，自里根时期以来，美国的债务就开始大幅增长，开启了美国债务膨胀的趋势——尽管里根是共和党人，自称支持“小政府”。这是因为，作为选民，肯定是希望政府能减少税收，同时从政府那里获得更多福利。这样经过两党的政治纷争，每一届政府要兑现对选民的承诺，最后美国债务问题才会变得变得越来越严重。
尤其现在，因为美国的两党政治，债务上限问题变成两党党争的一种武器，或者说是变成两党互相跟对方谈判的筹码。如果你不同意我的要求，我就不让你过债务上限，两党就经常因为这种债务问题来产生这种争吵。因此有人担心关于债务上限的两党博弈，是否会进一步暴露出美国并无长期性的财政规划。其他治理难题，包括决策效率低下，两党政治有演化成“否决政治”的倾向，这些都反映美国治理体系存在弊病。
长期看，美国的总体债务占GDP的比例仍维持在120%到130%的趋势，对于这种债务负担将如何影响美国经济，是否可能引发金融危机，需要长期观察。然而就目前看来，美国经济暂未显示出将受到重大冲击的明显迹象。
我觉得，现在那些对美国经济看空的说法，与其说是担心美国的债务问题，不如说是更加担忧美国经济是否会陷入“滞涨”的状态。就像上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之后，经济没有什么增长，但是通货膨胀程度又比较严重，这样的危机往往就会带来大规模社会激进思潮的出现。
但如果接下来经济总体向好的话，人们有一个总体向好的预期，大家就倾向于花钱，大家把自己手里的钱花出去，去投资去消费，就可以拉动经济的增长，让人们有更多可支配的收入，形成一种良性的循环。 就像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有一段时间也有很多呆账坏账，但是后来因为经济增长比较强劲，这个坏账最后被总收入给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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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现在大家对信用评级下降对美国及世界经济究竟造成多大的影响，有非常分化的观点。也有分析说美国股市存在泡沫，股市就快崩盘了。
高文博：现在世界经济确实面临紧缩的风险，美国如果也紧缩的话，就会对整个世界经济产生非常不好的影响，现在主要的经济评论家是担忧这一点。
至于泡沫破裂这种金融现象，其实在美国经济十分火热，科技创新强劲的时候也时会发生。就像当年互联网泡沫破灭之前，有大量资金进入市场进行投资，但是产业暂时没有那么强的偿付能力给投资者，就会出现泡沫。
关键还在于科技创新能否取得突破和落地，投资是否能转化为实际的生产力，从而提高劳动生产率和人们的可支配收入。
如果投资能够促进产业升级，真正提高人们的可支配收入，增发的债务就有可能转化为政府和居民收入，进而推动经济体的科技升级。这样，世界经济就有可能避免陷入经济增长缓慢、通货膨胀严重的滞涨状态，避免出现大规模社会动荡和民粹政治潮的情况。相反，如果经济增长停滞，或者出现金融危机，债务问题就可能成为突出问题。
美国政府现在向市场注入了大量货币，美国的AI和一些相关科技公司也都非常火爆。当然，对于一些人来说，AI的未来可能并不如预期那样明确，也没有一个清晰的引领社会变革的方向，所以很多人担心会产生经济泡沫。但是相比资金投入到房地产或股票市场，从真正提升劳动生产率或改变社会生活方式的角度看，资金投入到AI产业的研发可能会有更大的影响。
我们有一个词，形容科技可能在一个时间节点，突然取得飞跃式的进步，叫“科技奇点”。AI这个奇点是否存在，是否很快到到来还很难说，但AI的发展一定需要持续的资金投入和实际应用场景的支持。我个人觉得，对于投资来说，AI还是我比较看好的一个方向。就算它是一个错误的方向，但起码也为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的选项。反正很多多出来的钱也没地方去，对不对？
资本主义经济始终还是具有周期性的，可能会有泡沫，因为任何投资都有风险，但如果不投资，现有的经济结构同样无法继续持续下去。关键在于控制经济风险的程度，以及是否有健康的财政结构，能够承受突然的冲击，这是一个社会抗风险能力的重要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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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认为信用评级的下调是否会影响即将到来的大选？特朗普目前似乎在民主党内部民调领先，他会不会借此卷土重来？拜登会如何应对？
高文博：如果特朗普再次竞选，他可能会批评拜登政府使美国的财政结构不健康，引发严重的通胀，并提高了政府的债务比例。尽管，美国政府的巨额债务，很大程度就源自于特朗普在疫情之后的“直升机撒钱”动作。当然，他做了这件事情，也不妨碍他觉得别人做的不够好，也不妨碍他说选民喜欢听的。如果有选民觉得这件事情他们很在意，特朗普肯定会利用。美国共和党的传统就是喜欢这一套说辞。
然而，特朗普自身也面临许多官司，共和党的初选结果（是他还是德桑蒂斯）以及民主党是否再次推出拜登，都是具有变数的因素。但如果美国选民对拜登的表现不满，特朗普一定会利用这一点，指出经济增长不足，通胀和债务水平过高等问题。
从拜登的角度看，他希望能控制通胀，保持美国的经济增长。现今政策会持续多久，接下来要看美国的通货膨胀能否得到有效的控制。如果通货膨胀一两年就控制下来，继续增发债务的可能性不大，债务膨胀的趋势会不会一直持续就要看美国的通货膨胀能缓解到什么样的程度。
此外，从国际层面来看，美国采取的债务扩张政策，就需要这些债务能卖出去，所以我觉得会对美国和其他国家关系的缓和有推动作用。这也能从近来的趋势体现出来，拜登政府研判经济形势还没有完全失控，抑制通胀也有一定成效，美国的经济也在增长。
所以，拜登政府可能为了维持这种增长的趋势，对其他国家采取一些比较和平比较友好的政策，希望缓和局面，为即将到来的大选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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